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四叔 > 41 红颜
    这个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正是酷暑。

    彼时,敬帝还为了翟珏战胜大夜而喜悦,在京郊行宫荷塘水榭设下宴席,与臣子同欢。不料急报突来,当快马加鞭自边境而来的信使,在敬帝逐渐狠戾的目光下,颤颤巍巍地念到翟珏所举的太子数条罪状的第三条时,竟又有噩耗到——江南及鄂州等地居然有人“响应”翟珏,同时聚起大量民间势力,将前几年朝廷救治灾荒不利及官贪民困的情况一一列举,百姓起义,开始推翻官府统治,已经私自聚集砍了几位州府贪官的头……

    很会察言观色的禁卫司指挥使赶在急报上呈前,便先带着禁卫军自珏王府将珏王妃庄楠扣押。敬帝此时震怒,果然传旨将原本就密切监视的珏王府中一干人等下狱,并要见珏王妃。可不料庄楠毫不畏怯地款款走上水榭,在敬帝及一种伸长脖颈神色各异的大臣面前端庄行礼,随后亭亭站立,直视敬帝怒叱“皇帝不公,朝堂无道,天下必反”!敬帝一拍御案,所有大臣都随之战栗,禁卫军押她跪下,她却忽地唇角涌血,眼神愤然地倒下,再无声息。

    随侍御医为专为敬帝看诊的柳医正,上前摸了摸庄楠颈脉,便颤抖跪地称珏王妃已经服毒自尽,敬帝听罢,身形即是不稳地一晃。而跟随柳医正一同待命的夏风却看出庄楠面色非常,疑惑地上前,竟自“庄楠”面上揭下薄薄一层人皮面具……

    敬帝见罢,竟直直往后栽倒,水榭上顿时乱作一团。

    翟羽目睹一切,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柳医正匆匆替敬帝施针,禁卫军拦开了诸位大臣并将他们劝回,倒是几位皇子跪了一圈,将敬帝围在其中。翟羽有些焦虑地看着柳医正施针,目不转睛,却能感觉有道视线自右后方若有若无地往自己身上放,让她有些如芒在背,却只能当做错觉。

    自入席以来,她只悄悄看过翟琛一眼,他几上放的都是些颜色清淡的素斋,青色朝服的他神色较以往更加淡然,微垂双眸,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样子,清淡飘逸地仿佛能融入他身后荷塘碧波。风吹荷动,隐隐也拂起他衣袖,再吹回了她有些怔然的目光……

    只在心里默默地讽他干脆去当神仙好了。

    那既是如此,此时他又为何要这般看着她,真当她察觉不了,分辨不出?

    在柳医正的神针下,敬帝悠悠醒转,翟羽跟随其余表现得稍嫌夸张的人一起如释重负。柳医正吩咐太监与医童一道小心翼翼将敬帝抬回寝宫,在担架徐而稳地离地时,敬帝一把抓住了离他最近的翟羽的手,努力睁开双目般看着她,用气声虚弱地说了两个字:“出兵……”

    翟羽微愕,随即醒悟过来,点了点头,反握住敬帝已然枯老的手,掩住声音里的抽噎,望着敬帝双眼,道:“皇爷爷请放心,龙体为先,一切先交给孙儿……”

    敬帝点了点头,又复疲惫地闭上双目。

    **

    敬帝病倒,一切调兵遣将、梳理朝政的事理应是落在太子身上。可太子自太子妃辞世便借口重病,在东宫整日不出。今天的宫宴,连这段日子同样行事低调的翟琛都来了,太子却依旧缺席。传言他实际每天做尽荒唐,醉生梦死。此时翟珏一反,带动百姓起义,南朝上下一片人心惶惶,朝堂上人更是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备受煎熬,惟恐大变发生,灾难临头,就连以前站在太子身边的清流党此时都不忍愤愤自己当初为何如此迂腐,早该看透太子实是扶不上墙的阿斗……

    如此,曾经也被看做太子党的琛王、琰王的王府门口俱是热闹非凡,所有人都想问他们有何良计,看他们是何出路,也试图寻个依托。可两人却都默契地对这些大臣避而不见,只与原本翟珏那派的二皇子翟璞和五皇子翟玮一道,每日各自携家眷仆人在家吃斋念佛,为敬帝祈福,为南朝祈福……

    此时,留在朝堂上的皇室子孙竟只得翟羽一人。

    所有大臣,不管中间有没有翟珏埋在朝堂的暗棋,都齐齐围在了她周围,就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毫不质疑她既年幼又是孙辈,更是此次被挂上数十条罪过的太子的“儿子”,反而她说什么便是什么,无人敢不从不听。

    翟羽也确实没让人失望。她迅速地组织粮草,调集兵力,遣派大将携兵前往江南一地支援当地的守备力量,力求先将民反平息。她特意选了两名较中庸温和而不嗜杀的中将委以重任,在兵部单独与他们长谈后请他们务必以劝服为先,谈判为上,武力镇压为最末。这两位中将此前和翟琰走得最近,而自早前,翟羽便刻意与他们有了接触,将他们的底细查了个一清二楚。之所以选翟琰的人,并不为其他。站在她的立场,即使这二人忠心于翟珏,此次骗走兵力,一去不返、覆水难收也无妨。她只是知道敬帝肯定还派有他人监视着她,若草率行事,使敬帝对她起疑,执行下步计划将加倍困难。

    得她这般看重,知心相待,二将都是感激不尽、受宠若惊,连连领命谢恩便退了出去。倒是翟羽目送他们离开后,一动不动坐在原处,走了神。

    江南和鄂州是解决了,边境那边呢?

    她苦恼于该选谁去应战,又或是该如何处理……

    拖着?

    的确,她深觉这件事其实轮不到她做决定。何况她想自己领兵,总不能自己给自己安个大将军拿着兵权就跑……但敬帝又何时能好呢?

    想的有些心烦意乱,翟羽起身,往外间去透气。

    此时正是一场夏雨后。空气间有泥土的腥闷气味,却是翟羽喜欢的自然。她深深吸了两口气,放宽了情绪……拖着便拖着吧,反正兵力和粮草筹集也一样需要时间。几天而已,任翟珏往内多走几步也未尝不可,又与她何干呢?她是翟珏那方的呀,她才是翟珏埋在京城最大的一步暗棋呀……

    心底这份焦虑,是迫不及待,还是愧疚作祟呢?

    想了想敬帝的身体安危,再想想自己的前路,翟羽心情又低了下去。

    不小心踩入一方水洼,浅蓝色的云纹锦鞋边缘开始渗水,翟羽自嘲地摸了摸鼻子。

    还是去看看敬帝吧。

    她转身往敬帝寝殿凌绝殿行去,走到殿前便远远发现门口竟无守卫宫女待命,只得敬帝近旁服侍的高公公和柳医正两人。翟羽挪步过去,高公公看到她似是想说什么来阻止,却最终默然低首,翟羽由此直直走到门前,尚未靠的很近,便能听见里面敬帝沙哑又苍老的声音痛到极点的责备怒斥——

    “太子,且说说这三十四年来,朕待如何?幼时亲自教读书写字骑马射箭,只盼有朝一日能继承朕所打下的这美好江山,不求威震四海,成为千古明帝,却至少稳当无过,顶天立地。性子生来良善柔顺,缺乏杀伐果断的气度,我便请最好的儒师教仁义道德,还想虽可能无法用强大的武力战胜诸国,却能以‘仁’治天下,使四海归心也是不错。早先做的不是很好么?可只是为了一个女子,不过一个女子!便将所有仁德廉耻抛在脑后,骄奢淫逸,**枉法,为所欲为!置朕于何地,弃这个天下于何处!?

    朕和母后,自小青梅竹马相互扶持。当年朕并非太子,娶她为正妃后,却又因为野心,娶了白后,并诸般宠纵。自那之后,母后除了敬语,再没与朕说过一言半句。在白家的支持下,朕登上皇位,封了母后为皇后,封为太子,昭告天下。本是最尊宠的地位,却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母后一天天憔悴消瘦,最终早早辞世,离朕而去。她在闭目前才对朕说了句话……她求朕废了的太子之位,说不配担此重任……

    朕本以为这是她的负气话,却不想还是她看的真切……这么多年,朕想着要补偿母后,补偿,恨不得将天下所有想要的东西都给,所有的胡作非为,朕通通包容,并想方设法为遮掩……可最终是朕错了,错的离谱,实在没有一点能当太子和国主的德行,朕太溺爱,总想着是个善良的孩子,总有一天会迷途知返,朕只要为撑着,等到那一天就可以了。但如今,朕也是无能为力,再保不住了。羽儿是个好孩子,朕希望她能代尽这本该属于的责任,却挡了她的路……咳咳咳咳。”

    在敬帝的剧烈咳嗽声中,翟羽却是惊的手心出汗,听敬帝这意思,竟是要在此时废太子?的确,若此时废太子,等于废了翟珏造反所打的旗号,如果翟珏继续坚持,便是确确实实的乱臣贼子,野心当诛……但,同时,如果此时废太子便等同于敬帝承认了自己之前的错误,低声下气地向翟珏请和,以敬帝那好战与骄傲的性格,似也是不可能的……

    那便是……让太子……去死?

    翟羽为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匆匆掩住嘴,像是怕自己叫出声来。

    “朕累了,下去吧。”

    “是,不孝子翟珹告退。愿父皇龙体万安,洪福齐天!”

    隐隐听得太子重重叩首的声音,翟羽回过神,往边上让了许多,看着门打开,额头发红的太子从殿内出来。他脚步并不慌乱或惶然,只看出些许不一般的沉重,却没有回头地走了。

    “高德……”听敬帝脱力般的喊声自殿内衰弱传来,翟羽匆匆对慌张转身的高公公做了个让他不要说的手势便急急离开凌绝殿,赶往东宫。

    在太子所住的园子前,心急火燎的她被人拦住。眉毛一竖,她冲那两名侍卫怒喝:“大胆!也不看清是谁就拦!我是拦得住的么?”

    两名侍卫竟被她吼的一怔,园内恰好传出一把虽有些沙哑却还算温和好听的男声:“让皇长孙进来罢。”

    翟羽从恭敬称“是”的两名侍卫间冲进园内,从盛夏葱葱茏茏的树荫间看见太子正坐在亭下,悠悠然给自己斟一壶酒,四周既无美人也无丝竹,倒是难得的清静……

    “不要喝!”翟羽急喊出声,心里还盘算着是该就近撇一只树丫或是弯腰抄一块碎石向那酒壶掷去……却不料太子一顿,抬眸看行色慌张的她一眼,再失笑地晃了晃手中酒壶,“不必急,这并不是毒酒。”

    嘎?

    翟羽险些摔上一跤。原来他并不是想就此清静地死去,倒是她误算了天时地利。

    她缓下脚步,整整衣襟,再一步步走上亭子,在白地蓝釉的瓷墩上坐下,又平缓了呼吸,才直直看向眼前她恨了十五年的人,发现原本心中面目可憎的太子其实有着温润的眉目,想来再年轻十余岁,也是位丰姿玉树的美男。可惜此时已是憔悴无比,两鬓苍苍。

    翟羽镇定了下情绪,说出心里想了一路的话:“请不要死,至少不必为了我死。”

    皇爷爷当他是她的生父,此时让他这个“无用”的生父为她牺牲还勉强算个道理,但她和他都是明白,两人间不仅毫无血亲,还有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仇与恨,这件事便是大大的没了道理。她怕他想不开,早就想寻秦丹而去,此时只是得了个借口与理由。

    “哦,没事,我活着本就没有什么意义,这也明白,”太子饮下一杯酒,冲她无所谓地笑笑,“何况早前徐太医替我诊脉也说过,以我现在身体的状况,就算不酗酒,也很难安稳地活过这个冬天。”

    停了停,他笑着看向翟羽身后的宫墙及高远的蓝天,“此时出了这事,想想倒觉得徐太医像个算命的。”

    翟羽原本正拿起酒壶,想为自己也斟一杯酒,听他此言,手重重一颤,美酒洒出酒杯,溅在光滑润泽的瓷桌上,散出一阵清冽的酒香。

    他看她神情,叹息着摇了摇头:“没想到会为此事觉得难过,和娘一样心底良善。”

    翟羽嘴唇一动,想说些什么,却半个字都没说出,而太子停了停,见她眼眶泛红似快要哭出来,便又取笑她:“还一样是红颜祸水……以前我偶尔看着便会想,若翟羽着女装,天下美人怕是尽失颜色矣。”

    翟羽也终是将情绪稳定下来,勾起唇角笑笑:“我倒想做祸水,历史上能成为祸水的红颜多半心狠;若心不狠,红颜不是祸水,红颜命薄。”

    太子微怔,随后大笑出声,笑罢后用酒杯碰了碰她面前的:“有理,为这句话,当喝一杯。”

    翟羽也微笑,举杯饮下杯中酒。

    “现在这般局势,想好接下来要怎么做没有?”一杯饮尽,太子问翟羽。

    “我想领兵出征。”翟羽没有防他。

    太子有些诧异:“哦?以后真打算继承皇位?”

    “不,我要自由,”翟羽坦然对上太子的视线,“领兵出征后,我会败给翟珏,再遁走,过无拘无束的日子。”

    太子隐笑一声:“对我倒是坦诚,不怕我告诉谁?”

    “对四叔没那样深厚的兄弟情,知他在利用,甚至害性命,虽然心甘情愿,那这也最多算个相互利用;至于皇爷爷那边……知道我是女的,若真想要我命,何必这般大费周章来套我话,对也没好处。”翟羽又给自己斟了杯酒,说的不慌也不忙。

    “原来看的很透,”太子叹息一声,“说‘祸水’倒没有说错,肯用整个南朝的将来,数十万将士的性命和黎民百姓的安危做报复和脱身的筹码,无愧‘心狠’二字,只是又如何对得起待不薄的父皇?”

    “他待我不薄首先因为我是的‘儿子’,其次因为我比争气。少了这两样,他杀我怕是比谁都快。”

    翟羽恹恹放下手中一直转着的酒杯,低下眉眼,“不过说得对,我对不起他。这也是我不希望死的一个原因。七叔手上加上原本边境驻防的将士,除去折损也还有十五万之多。皇爷爷让我领兵出去,为担心我安危,怕比这个数量只会多不会少。那应该是穷尽了整个南朝的兵力。这笔兵力再落到七叔手上,四叔六叔等人就算从幽禁中被放出,也无法逆天,皇位将必定会属于七叔。我希望那时能劝劝皇爷爷,都是他的儿子,他对太好,却对其余太过刻薄。他当年欠了庄后,却未必没有欠白后;无心皇位,七叔有心,给他个皇位做补偿也不算过分。”

    “我死不死也无所谓,到时候父皇别无他法,自然会想开,”太子笑了笑,又问,“我只疑惑怎知父皇不会派六弟领兵?”

    翟羽沉吟,“的确,这是我唯一担心的。虽听说六叔的手反复不愈,但我想那只是他的托词,皇爷爷应该也明白。

    六叔和四叔心生不和后,皇爷爷倒是愿意信他,但心底未必不会生疑。皇爷爷现在心意信的只有我。何况我毕竟年幼,立些战功,对我以后能跨过辈分登基也有辅助。他心里只要有这个想法,我就能说服他陪我孤注一掷。”

    太子拊掌而笑,似是在赞扬翟羽思虑周,又举起酒杯:“既是如此,祝心想事成。”

    翟羽低垂眉眼,倒看不出什么喜色,一仰首,喝完杯中酒。沉了片刻,她又低低开口:“还有一事……”

    听到这四个字,太子的神色也同样低沉下去,长叹一声,截过她的话:“我知道想要说什么……待我死后,便将娘的灵柩从皇陵里起走,想办法和爹葬在一起吧。在她生前,我想方设法拖住她,没必要到死后还要在一个墓室里同穴异梦。

    至于爹,当初虽是我逼他至山崖,却是他自己说对不住我,然后跳下去的,倒让我这之后毫无报仇的快意,只后悔为什么当时没拉住他……

    对说这些,并不是想告诉我并不是杀父仇人。终究我不杀他,他却还是因我而死,也是我毁了一家的幸福……

    我只是想,以后到娘灵前也能这样告诉她,或许她在那边能少恨我一点……”

    “这不必担心,我爹应该早便跟她说了。”翟羽又觉得眼眶发涩,晃了晃杯中酒,轻轻开口。

    “也是,是我多想了。”太子自嘲笑笑,又说,“真是奇怪,以前老希望她若不爱我,便恨我好了,越多越好,至少心里有我,怎么也忘不掉……现在,却觉得梦一场一般……待我死后,若真有奈何桥孟婆汤,我一定会认真喝完,将她忘得干干净净,下辈子,也别再遇到了罢。”

    太子说到这里,扶着瓷桌稍有些摇晃地站起身,目光依旧停留在翟羽身后那远处高高的宫墙,“翟羽,说想要自由,可自由不是飞出这高墙就能拥有的。”

    “放眼四海,最高的墙其实在心里。心自由了,才真正地自由了。”

    翟羽走出园子时,脚步也是不稳。在月亮门前,她回首,心里默念着太子最后说的话,终是转过身去,朝着园中跪下,认认真真地长磕下去。

    太子这一生也许就输在太软弱了,唯一的坚持,最后只用在想要使她母妃活下去……若是她母妃从未出现在太子生命中,本性良善的他或许还是会输给四叔,最后无法继位,却或许能平平静静地死去,唯一不甘失意是己不如人,远不该这般失魂落魄、心神俱伤的下场……

    情之一字,真是害人匪浅……

    翟羽正当感慨,却听得一声叹息,被一双有力的手从后架起。

    “跪在湿的地面,想跪多久呢?”

    翟羽抬眼,便见到夏风那张过往十分沧桑、现下非常俊朗的面容。

    她自己站稳,冲他笑了笑,问:“可知道皇爷爷怎么样了?”

    夏风摇了摇头,“不太好,上午见过太子又昏睡过去,我方才才去了凌绝殿辅助柳医正施针。听说他召见过太子,我便猜肯定追来了东宫。这才来找。”

    “聪明。”翟羽对他展颜,心里却是疲累非常。想着敬帝现在昏睡,她不如也去小憩片刻,敬帝醒了,自然会召见她。便又对夏风说,“陪我回去睡会儿?”

    “陪?”夏风顿时露出惊恐的表情,仿佛路遇登徒子的良家妇女,“这样妥当?”

    翟羽横他一眼,似是恨不得踹他两脚,最后却什么也不说地调头往自己园中走去。夏风无奈笑着跟随。

    一路走到她床前,她倒在床上,将小臂横在眼前,听着夏风明显有些迟疑的脚步靠近,才梦呓般喃喃:“夏风,我害怕……”

    夏风听的一怔,蹙起眉头,想问她在怕什么,最终坐在床边,只轻又认真地说:“我在这里。”

    翟羽僵了下,手臂阴影下的唇角却终是为了这四个字缓缓扬起。良久,她才放下手臂,却还是闭着眼睛,缓缓道:“那要一直守在这里,直到我醒来。”

    “嗯,我一直守在这里。”夏风的声音柔的一如此时从轩窗吹进来的微风,稍稍打了个旋,便已消失于无形。却留下让人安心的力量,携翟羽沉沉坠进夏日午后的好梦。

    后来,翟羽回想起这个下午,认为自己的确是预感到有事将要发生,这才心情焦虑,连补眠也要夏风守护才敢入睡……可或许是百密一疏,她还是算漏了一处……也许该说是她终究没算到,居然有人能有这等本事和胆量,将她从翟珏造反后就守卫严实、密不透风的宫中劫出来。

    是的,她醒来时手脚被缚,眼前漆黑,张口不能言,置身一辆正飞速奔驰的马车上。

    她被人劫走,不知下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