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子俊抿了口茶水，叹了口气：“那叫霍元的也真是痴情，竟然真的从边境鹿州追到了大魏腹地洛阳。”
“这事儿楠姐就只跟你我和小瑾说了，你可千万别出乱子。”
听到方昊的叮嘱，胖子连忙傻乎乎地摇头，嘿嘿笑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嘛。”
今天没有课业，方昊两人本来是打算看看热闹的，但最后还是被叫了回去。
郭子俊声称有事回家了，方昊独自回到住处，找遍了整个屋子也没看到大师父的身影，便朝那个仅有三人知道的地下书库走去。
书库之大说是藏书万卷也不夸张，其中囊括了武学、诗词、兵法、地理志、人物志等但凡能想到的书种。
第一次知道这个地方是在他十岁的年纪，大师父带他和郭子俊下来的时候，两人震惊地许久没有说出话。
只是今时与往日又有些不同，原本仅有的中间一片空地摆着一方临时搭建起来的书几，上面未曾放书，而是铺满了一层层黄纸。
大师父背对他而坐，右侧手臂旁放着一方砚台和毛笔。
笔为兼毫，砚内未有墨而是朱砂。
“你从尚未记事起便失去父母，由我将你抚养长大，也可以说你对方将军夫妇的印象皆是由我灌输。
我清楚地记得你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那副震惊的表情，可是我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及过，这些书我是从方府书库中搬出来的。
与这些书一起来到这里的，还有那位不记事的幼婴。”
方昊呆呆地站在那里，他不知道大师父为什么要说这些。
他没有父母一事是真，由大师父含辛抚养也不假，不过眼前这位亦师亦父的男人十几年来都从未说过如此多的话。
此时此刻，他只能安静听着。
“人老了就喜欢啰嗦，你也别嫌烦，今天就让我多说几句。
我这一生只佩服四个人，一个是我师父，他老人家我就不多说了；
再有便是号称魏朝军神的方家夫妇，重甲轻骑击退北蛮，南巫，西域三国，否则，这大魏王朝边境何谈如此安稳？
还有一人，那人曾十三年前来过小皇镇，临走前于我赠酒一壶，他呀，曾经可是真风流。”
方昊下意识地点点头。
只听大师父继续娓娓道来。
“你小子也还算聪明，此处的藏书莫说精通万卷也至少熟知八千，比那个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的胖子可强多了。”
“师父今天再送你一件东西。”
说完，大师父将右侧搭于砚台上的那支朱砂笔扔了过来，方昊稳稳接住。“别多说话，你只需要收好便是。”
说着，大师父缓缓起身，那平日里魁梧的身躯此刻有些佝偻。
“师父对你们严苛了十几年，郭胖子每次见了我都不敢大声说话，他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总是在背地里骂我？”
大师父宠溺地揉着方昊的脑袋，搂着他向上走去。
“我知道郭胖子肯定躲着我回家诉苦去了，你去把他叫来，再打三斤好酒，今天我们师徒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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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喝上一场。”
方昊只能木讷地点头，木讷地向前走，一种十几年间从未有过的感情从他心底慢慢滋生。
那种感情说不清，道不明，但是很温暖。
不过他还是在迈出地下书库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回头看了看，那个日夜苦读的地下书库。
临时搭建的书几，上面铺就的黄纸。
只是刚刚因为大师父魁梧的身躯遮挡没有看见，书几正前方还燃着三炷清香，四个大字用朱砂由上及下依次书写。
十三之劫
正当他转过头苦苦思索准备询问的时候，大师父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紧接着，后面传来了浓浓的火焰灼烧气息。
言鼎记隔壁是一座规模不大的酒楼。
平时酒楼生意也还勉强说得过去，只是今日却出现了非常有意思的一幕，一楼大堂没有半个身影，二楼却人满为患。
尤其是靠窗的位置，不免有人为之大打出手。
也不用猜，明眼人都知道，肯定都是为了那吉家长女的比武招亲去的。
吉楠生得水灵聪慧，性格爽朗，又有一身俊俏的功夫，早就不知道被城镇内多少俊美少年惦记着。
只是来得晚了没有在擂台附近抢着个好位置，便只能把心思放在这个酒楼上面了。
喝不喝酒无所谓，多少银子也无妨。
怎么，心中爱慕的女子都比武招亲了，还不让人最后看上一眼？
不过有趣得是，饶是那些腰缠冠玉的公子哥如何抢破了头皮，都没人敢打中间那张桌子的主意。
一位面相三十左右的男子坐在那里，桌上散乱着四五个空酒壶，像是真来喝酒的。
早就不知道被周围那群少年在心中骂了多少回，有句话说得好，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赏闻香自来。
当真是暴殄天物啊。
如果要仔细观察，男子长相算不得俊美，却足以称得上潇洒风流。
但是却不知为何，如今身穿着满身的粗麻布衣，满脸胡茬也不曾修饰，
更让人感到古怪甚至想要嘲讽的是，后面背的那柄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地摊货，那剑锋早已长满了铜锈。
如果不是他眉宇间流露出来的时有时无的杀气，众多少年早已经把他当成乞丐扔出去了。
“来，小兄弟，喝一杯。”他拽起不远处一位少年摁到对面，说道：“来酒楼就是为了喝酒，不喝酒来酒楼干什么？”
那吵得最凶的少年突然被人拽住，下意识地想要大发雷霆，可看到眼前这个男人时，那满腔怒火真的是如鲠在喉，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少年只能木讷地点点头，看看眼前这杯酒，再看看窗外即将开始的比武招亲。
“这小姑娘长得水灵，不像是嫁不出去的样子，怎么会沦落到比武招亲的地步。”邋遢男子随口说道。
听到聊起吉楠，对面的少年终于壮起了胆子。
“这位大哥应该是外来人，这其中的缘由复杂的很，我们也不是很清楚。”
邋遢男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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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起。
“既然是比武招亲，既然你喜欢她，既然你还算是儿郎，何不下去与之切磋一二，胜负暂且不论，岂不是比在这里干干看着强出太多了？”
“你懂什么。”少年逐渐恢复了自傲的口气，“男子在喜欢的女子面前，无论诗词歌赋，武技骑射，都比不得。”
“哦，为什么？”
“看你这副模样也不会有女子心仪于你，今天我便教教你。”
比武招亲尚未开始，少年也就静下心来，一副尊尊在上的高人姿态。
“刚刚我所提到的八个字，男女皆可精通，但是不可比试，尤其是两人心仪，否则无论男女谁输谁赢，输的那方注定是要抬不起头的。
我之所以不下去比试，是我知道自己的功夫不如小楠；如果我今天真的输了，以后还如何在她面前故作高人风采？”
邋遢中年男子刚刚将杯中酒含在嘴里，尚未下咽，突然听到这种论调险些喷出来。
他没有与少年争辩，正是因为少年的论调无非对错。
就像有人喜欢赏梅，有人喜欢赏菊，梅菊可谓各有千秋，如何分出高低一二？
情之一字，可更要复杂多了。
“对了，小兄弟，你信不信这世上的仙魔鬼神、因果轮回之说？”
少年一听这话，完嗤笑出来，他本来以为对面坐的是一个落魄乞儿，脏是脏了些，也还算值得怜悯。
刚刚那番言论说得还算有些风骨，没想到竟然是个傻子。
仙魔鬼神，因果轮回？
难道是读青山道观中青麟道人撰写的《神仙鬼怪志》读傻了不成？
不过出于自恃的高贵修养，少年并未不予理睬，便故意清了清嗓子。
这才缓缓开口：“仙魔鬼神，因果轮回我倒是不知道，但是据说魏老皇帝登基建朝后，特地从那红瓦高墙内建了座养龙殿，殿内花重金打造了一根盘龙柱。
柱子上雕刻的那只五爪金龙，那可是真真儿的纯黄金打造。”
说到这儿，少年缩起脖子，偷偷朝四周瞄了瞄，声音低沉下来。
“当初雕刻时，龙是闭着眼睛的，如今已经有些想要睁眼的迹象，但是我听小道消息说，虽然龙眼有睁开的迹象，但是并未‘点睛’，所以这龙一时半会儿飞不走。”
邋遢男子饶有兴致地听着对面少年的侃侃而谈，像是第一次听这种神话故事的孩童一般。
“嘁，我予你说这些干什么。”少年不耐地挥了挥手，“我就当什么都没说，你就当什么都没听见。”
说完，少年不再理睬他，转过头紧紧盯着楼下的红毯擂台。
邋遢男子也不再自讨没趣，他将眼前那杯酒一饮而尽，又摇了摇那几个东倒西歪的酒壶，确定再也没有一滴酒后，才紧了紧负于后背的剑，摇摇晃晃起身离开。
临走到楼梯的时候，他停住脚步，打了几个酒嗝，努力睁开惺忪的眼睛，迷离地看着那群饶有兴致的少年。
“嗝…盘龙柱是真的，要不然那皇甲禁军真是摆设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