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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章 刀兵相接

    宋继虽然气消了不少,但是他心里还是无比愤怒,本指望自己的两个儿子能为自己分担些,不曾想作为长子的晋安王竟然临阵脱逃。

    宋继无好气的来到晋安王府,只见皇后秦牧、贵妃戚凝玉等一众人等都神色凝重,秦牧的脸上甚至还带着泪水,宋继压住心头不悦,让自己带来的太医亲自去给宋骁把脉,并查验了其身体伤势。

    看着太医脸色不断变化,宋继觉得问题似乎有些严重,他忍不住问道:“情况到底怎么样。”

    太医放下宋骁手腕,有几分胆怯的说道:“启禀陛下,晋安王所受刀伤并未致命,但因失血较多,导致其身体血亏,脉搏微弱,另外......”这太医似乎欲言又止。

    “有话快说。”

    “另外,臣有些疑惑,为何到现在晋安王的伤口仍然未完止住血。”

    “什么?”宋继感到几分震惊。

    “臣查看了晋安王的伤势,伤口本身不致命,但到目前为止,依然有淌血症状,而且,伤口被感染。”

    “你们干什么吃的,人都带回来了为何不找人医治?”宋继向秦牧等人怒道。

    “陛下,这骁儿一直用的是宫中太医开的方子,臣妾不懂医术,哪知这其中道理呀。”秦牧哀伤道。

    “宫中太医都是万里挑一之人,骁儿的伤势就止止血,这都做不到,你们干什么吃的?”宋继向随行的太医吼道。

    “陛下息怒,宫中太医确实不该犯此错误,臣斗胆,可否看看晋安王的方子?”这太医可不想自己揽上这一摊事,所以他得查看查看方子,找出原因。

    宫女拿来宋骁的方子和药渣,这太医仔先是看了看方子,再对药渣进行了查验,恍然大悟,其后惶恐道:“陛下,这药......”

    “说!”

    太医突然跪倒在地,颤颤巍巍的说道:“这药怕是有人做了手脚。”

    “你给朕说清楚了。”宋继有些怒了。

    “按理说,王爷这种伤势外应以大蓟等止血药草包扎,而辅以黄芪、白芍、川穹等药物补气养血,可从这方子来看,不仅少了补气养血之药,竟然还有肉桂等异物,实在是难以理解,这如何都不像宫中太医所开的方子啊?”

    “简直是胆大妄为,这方子哪来的?”宋继问道。

    秦庸等人十分惶恐,便都齐齐看向张昭亦。

    张昭亦突然跪倒在地,颤声说道:“陛下,这......”

    “你是何人?”

    “陛下,这是臣府中护卫张昭亦,为了保护晋安王,臣便派他跟随王爷南下,这方子也是从他那拿的。”

    “张昭亦?朕问你,是你开的方子?”

    “陛下,草民不懂医术,哪里会开方子,这方子是.....”张昭亦欲言又止。

    “你今日给朕一个交代,你还有活命的机会,你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朕定将你五马分尸。”

    “陛下饶命啊,当日南下匆忙,且晋安王执意低调行事,所以未带宫中太医随行,后来在渝州被叛军袭击,援军又迟迟不到,王爷亲自上阵,不料受了重伤,在王爷的鼓舞下,将士们击退了叛军,这时候长宁王带着大军出现,草民着急晋安王伤势,便请求长宁王借他帐中太医一用,这方子便是这太医开的,草民以为这既是太医所开方子当是没有问题,后来王爷返回泰安,草民便依然以此方子抓药,可哪知......”张昭亦一直趴在地上说道。

    宋继脸色大变,想不到这荒唐到不能再荒唐的方子竟然出自长宁王帐中的太医,他缓了缓,屏退左右宫女、随从以及秦牧、戚凝玉等人,这才严肃道:“张昭亦,你今日所说事关重大,若有半句假话,你可知道后果?”

    张昭亦一直拜倒在地,定定说道:“陛下,当日军中有多人在场,皆可以证明这方子是谁所开,而且,字迹在此,做不得假。”

    “他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叫崔成。”

    “来人,去将太医署令还有黄成啸叫来。”

    传唤太医署令前来,自然是为了向其求证太医署是否有个叫崔成的人,另外,其是否随护在长宁王军中,宋继得到的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而黄成啸自然也印证了张昭亦的说法。

    事情发展到现在,晋安王宋骁这才明白秦庸的意思,而戚凝玉虽然不知道后文,但也隐隐察觉到了秦庸的意图,她不由得高兴起来,长宁王和晋安王这一次不见个死活怕是罢不了休了。

    宋继的日子自然是不好过,一方面自己的两个儿子明争暗斗,另一方面,北弃突然南下,墨兰关怕是撑不了几天,对于朝政,他已多年没有关心,所以此刻该如何用人他几乎没有什么主意,更让人恼怒的是,大理寺暗地去查了那名叫崔成的太医,家中找出黄金无数,还有不少认证证实其经常拜访长宁王府,这无非坐实了长宁王借用这名太医的手暗地陷害晋安王的事实,如今该怎么办,想来想去,还是只有叫来秦庸商量对策。

    “陛下已经查实了?”秦庸明知故问。

    宋继有气无力的摆摆手,说道:“这个崔成的家眷部不在泰安,想必是早有打算,想不到啊,朕一心回避立储这件事儿,反倒生了这许多事端,你说说吧,该怎么办?”

    至于事情的真相如何,秦庸自然比谁都清楚,争储向来都不是一两天的事,当初他的对策只是想咬住陆守夫,削减他的兵力,以此打压宋尧的势力,但奈何程锦尚突然作乱,各地义军纷纷效仿,朝廷对地方的控制突然之间变得异常薄弱,这陆守夫便迎来了喘息之机,直至现在几乎公然与朝廷作对,可是他为相数十年,对于朝廷各方势力的认知远比常人要通透得多,这一次突然建议皇帝让两位皇子南征并非心血来潮,而他的目的也不再仅仅是让陆守夫出些兵力,他最终想要的是借此机会彻底扳倒宋尧,而至于程锦尚到底是选择打宋尧还是宋骁,他各自都想了办法,如果程锦尚先攻打宋尧,那便让宋骁拿下渝州,并找机会向宋尧下手,当然,如果程锦尚先攻打宋骁,那就自然是眼下这个局面,所以无论如何,这一次,他都没打算让宋尧好过。

    “陛下,如今真相大白,长宁王如此做法确实让人不甚理解,可如今他远在渝州,且手握重兵,万万不可冲动啊。”秦庸故意一脸忧虑的说道。

    “那你说怎么办?”

    “长宁王既然先派人回泰安说晋安王诈伤逃跑,自然便是希望陛下冷落晋安王,甚至,甚至置晋安王于死地,为了不惊动长宁王,防止渝州兵变,陛下这些天便先不要管晋安王的事了,如今太医已经为晋安王重新进行了诊治,已无生命危险了,黄将军还有几万人在渝州附近,长宁王也不敢轻举妄动,待渝州情形稳定,陛下再一纸诏书将其召回泰安,之后再处置不迟,只是......”

    “有话直说。”

    “这些年长宁王在宫中自然也未闲着,臣担心陛下识破长宁王骗局的事被什么人给传了出去,到时候长宁王借助陆守夫公然谋逆可当如何?”

    “朕给他十个胆子!”宋继十分愤怒。

    “陛下息怒,话虽如此,可陆守夫在渤州的兵力不可小觑,且其暗中根植多年,其实力怕是远超朝廷的了解,如若真能如此容易的解决问题,这陆守夫也不至于如此嚣张,公然不听朝廷调遣。”

    宋继长叹一口气,他是真的没有办法,缓了缓,说道:“宰相看起来并不担心,是不是有什么主意了?”

    “陛下,臣是有一个想法,不过还需陛下首肯。”

    “说吧。”

    “陆守夫战功赫赫,在军中威望极高,他若作乱,后果难料,放眼大渊,现如今能与之抗衡的便只有冉明栗将军了。”秦庸缓缓说道。

    “冉明栗?他如今在何处任职?”这宋继竟然一时想不起来冉明栗到底在哪里。

    “陛下,冉将军已经卫戍靖州多年了。”

    “噢,对对对,可是冉将军不是要守着卫戎吗?”

    “卫戎内乱,二公子祖存思夺权,他还仰仗陛下任他为王呢。”

    “是,前几日兵部确实呈过战报,可为何不见卫戎派使者前来?”

    “内乱刚平,自然是需要一些时日的。”

    “那好,既然如此,朕便把冉明栗调回京畿戍守,另外,京畿卫其他各将不能动。”宋继虽然糊涂,但他还是知道这京畿卫对于泰安城的重要性。

    “那是自然,京畿重地,不宜过多变动。”

    “此事先就这么办,但北境呢,墨兰关能守多久?”

    “北弃狼子野心,此次突然大军压境,情况确实不太乐观,但桐州还有近二十万大军,兵部已经传令,各地驻军即刻支援墨兰关,我大渊数百年基石,小小蛮族岂能轻易动得?”

    “传朕旨意,墨兰关必须守住,如若丢了,这守将也不用活着回来了。”

    秦庸自然是点头答应,但其实他心里并没有底,不过在他看来,眼下最重要的并不是边防之事,而是皇城大权,宋尧这件事,目前来看,他的目的几乎达到了。

    宋尧离渝州很近,但是却进不去,眼前是陶臣末率领的数万云卫,双方已经僵持多日,虽未交战,但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宋尧本期待渝州守军前来接应,但只接到了渝州被围的消息,与陆文昭一样,他虽不想这么快就与程锦尚过招,但如今两军相隔不过十里,无论如何,一场硬仗是免不了了。

    陆文霆当年跟随梁平川征缴云阳,虽未直接与陶臣末交手,但却见识过他与梁云碧对垒,他知道眼前这个人对他、对长宁王意味着什么,所以这个时候,他也建议长宁王切不可轻举妄动。

    但是等着也不是办法,长宁王宋尧此行的目的就是想得到渝州,如今不可能让一个陶臣末就断了他的念想,所以等了几日之后,他决定要去试探试探。

    而这时的陆文昭跃跃欲试,因为他早就听说这陶臣末十分厉害,今日既然见着了,那不妨就去会会他。

    陆文霆知道此战不可避免,所以也未阻拦,只是一再交代让其小心。

    陆文昭打马来到阵前,请战陶臣末。

    这时候,李秀站了出来,陶臣末自然乐意让他去试试。

    没等来陶臣末,陆文昭十分不满,不愿意与李秀交手。

    李秀笑道:“如若连我这关都过不去,你也就不配与陶将军交手了。”

    “好,你小子既然主动送上门来,爷爷就让你见识见识。”说罢便提着火云长刀冲向李秀。

    李秀虽然多半时间都只是在黔州征战,但是他的武艺可非常人,陆文昭与陆文霆合称渤州双子,自然也非泛泛之辈,所以这两人交起手来绝无试探可言,每出一招皆是杀数,陆文霆万万想不到这陶臣末手下竟然还有如此好手,此战怕是比想象中难多了,陶臣末此刻并没有过多在意场上的局面,他想的是另外一件事,如今长宁王被自己堵截在渝州城外,这陆守夫会不会冒险出兵前来救援,如今渤州军力远远强于渝州,如果陆守夫主动出击,那渝州怕是保不下来了,眼下当如何破这个局呢?在陶臣末思忖的瞬间,场上二人已经交手了数十个回合,双方都未讨着便宜,陆文昭的火云刀气势如虹,而李秀的水月画戟亦是气贯九天,陆文昭万万没想到陶臣末手下的一个无名小卒竟然有这般能耐,再十余个回合下来便显得有些急躁了,不过他可是久经沙场的人,虽然急躁了些,但身形并未乱,自己心里也不得不重新定位云卫的战力了,看来这程锦尚果然不是一般草莽贼寇,自己刚才确实大意了。

    见场上难解难分,陶臣末下令鸣金收兵,陆文昭与李秀虽然都想分个胜负,但号令既出也无必要拼个你死我活,更何况来日方长,将来有的是机会,李秀退去,陆文昭也没有再追。

    “将军为何不让我与他决个胜负?”李秀有些不解的问道。

    “打成这样,其实你已经算是赢了。”陶臣末笑道。

    “可未曾见得胜负啊。”

    “他们要的是渝州,现在连你这一关都过不去,他们会着急的,战场之上,不是你死我活才叫胜负,有时候人心一落,那才是真的输了,相比起来,我们时间更多,所以陆文昭没有拿下你那便是他输了。”陶臣末说道。

    果不其然,回到大营的陆文昭十分懊恼,他本想借此机会扬威,让云卫先怯三分,哪曾想打了半天竟然是不分胜负。

    “文昭不必懊恼,当年就连梁老将军在云阳都没有讨到便宜,如今局面对我们来说也不算什么。”陆文霆安慰道。

    “大哥,你当年确未曾与这陶臣末交过手?”

    “还没有机会便被朝廷召回了,我曾与你讲过,就连梁云碧大哥都曾败在他手上,所以对付他可是要千万小心。”

    “我今日要是败在陶臣末手上那我还好想一些,可竟然连他手下的一个无名小卒都未曾赢下,你说气不气人?”陆文昭还是有些不快。

    “与你交手的是何人?”

    “自称李秀。”

    “这李秀可不是无名小卒,从你与他交手来看,这个李秀定是当年大渊桐州军中那李秀,他被贬黔州后,在杨明珍手下效力,褚纯安征缴黔州,便险些被他生擒,这下你应该想通了吧?”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人,大哥,看来这陶臣末远征黔州可不仅仅是灭了杨明珍这么简单啊,他定时招募了杨明珍手下一干能人。”

    “是啊,当年梁平川老将军便对这个陶臣末赞不绝口,现在看来,此人确实名副其实,我们是遇到真正的对手了。”

    “那眼下当如何是好?渝州近在眼前,这钟杰却又龟缩不出,待本王入城,定将他剁了喂狗。”长宁王问道。

    “王爷稍安勿躁,这钟杰是秦相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帮我们的。”陆文霆说道。

    “可本王不能就这样耗着吧?”

    “王爷稍安勿躁,稍适歇息,待卑职去会会这个陶臣末。”陆文霆说道。

    而此刻,程锦尚也正绞尽脑汁的在想该如何将渤州军赶出渝州,刚开始众人只是以为二王南征各怀鬼胎,成不了气候,哪里想到这长宁王是铁了心要渝州,这个局不是不可破,问题是云阳只有二十余万兵力,如果陆守夫出兵相助,趁机吃下渝州,云阳兵力显然有些不够。这时候,瞿红袖提出征调云州的陈振纲前往渝州支援陶臣末,以防止陆守夫突然增兵,眼下云州安宁,并无战事,程锦尚也觉得此计可行,所以便立刻派人快马加鞭前往云州传令。

    程锦尚与陶臣末都没有想错,陆文霆一直都主张要趁程锦尚还未彻底壮大就将其限制,所以他自然是十分渴望拿下渝州的,陶臣末横亘在前,没有其他捷径,那就只有从渤州想办法,所以他修书一封,急送渤州将军府,要求陆守夫趁机出兵啃下渝州这块硬骨头,从而将程锦尚的势力彻底限制在南境。

    事后,他决定去会会陶臣末。

    这一次,陶臣末没有再让李秀等人出战,而是亲自出马迎战陆文霆。

    “陶将军,好久不见。”陆文霆说道。

    “陆将军,别来无恙。”

    “上一次,在下未得机会与你交手,今日怕是免不了要讨教讨教了。”陆文霆道。

    陶臣末微微一笑,缓缓说道:“云阳一战,成言吾大哥虽然败在你手,但事后却对你赞不绝口,所以在下亦十分想与陆将军过过招。”

    说道成言吾,陶臣末不禁有些伤感,陆文霆貌似也忆起了往事,当年云阳天影关一战,虽说是场上对手,但二人皆彼此服气,更像是知己切磋,陆文霆赢了但却并不论功,他更喜欢有趣的对手。

    “我听闻成言吾兄弟不幸战死沙场,实在是可惜啊,我还曾想有机会再与他切磋切磋呢,唉。”陆文霆也不由得有几分伤感了,都是沙场汉子,除了军人们自己,其他人根本体会不到这种悲切,今日大杀四方明日便可能身首异处,这是沙场上逃不过的命。

    “成言吾大哥为护云阳,死得壮烈,我等亦拿杨明珍和整个黔州为他献礼,所以眼下,无论是谁,都不能危及云阳,长宁王也不例外。”陶臣末定定的说道。

    “可你守得住吗?”

    “事在人为。”

    “那我一定要取呢?你可别忘了,渤州援军随时可到,我可不希望看到成言吾兄弟的事情在你身上重演。”

    “陆将军你想得太简单了,秦相已经盯了渤州很多年了,此刻若陆老将军还敢分兵救援,秦庸一声令下,渤州弹指可得,要不然你以为他为何想尽办法要你们渤州军跟随长宁王南下?”陶臣末并不知道秦庸是不是这样想的,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给陆文霆制造危机,让他不敢轻易向渝州求援。

    这句话果然起了作用,陆文霆可从来没想过这件事情,本来晋安王受伤匆匆返回泰安他心中便有疑虑,如今陶臣末这么一说,他心底自然更加担忧了,但是他很快恢复了平静,他不希望陶臣末看穿他的心思。

    “多说无益,你我还是分个高下吧。”说罢提着兵器便杀了过来。

    陶臣末拍马相迎,二人杀成一片,只见刀光重重,尘土卷卷,铁器乒乓,马蹄交乱,场边的人看得提心吊胆,陆文昭更是目不转睛,二人你来我往,一百余回合很快过去,陶臣末越杀越快,枪花如雨,陆文霆招架渐难,他自知童帅梨花枪法的精妙,尽管竭尽所能,最终还是被陶臣末挑落马下,陆文昭立刻上马向前,他深怕陶臣末伤了自己的大哥,但是陶臣末却没有再进一步,而是收起攻势,说道:“渝州是定然不能让给长宁王的,陆将军,你还是多为渤州想想吧,眼下你最大的敌人不是我们,而是朝廷。”说罢转身离去。

    陆文昭赶到,扶起陆文霆,仔细查看,还好只是受了点儿小伤,并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没事吧,大哥?”

    “没事。”

    “这陶臣末还当真厉害,连大哥都打不过他。”

    “梁云碧大哥都赢不了他,我自然也很难赢。”

    “那大哥为何还前来挑战?”

    “只是想试试他的态度。”

    “那现在怎么办?”

    “他并不想伤我,他说的没错,我们更应该防着秦庸。”

    “到底怎么回事?”

    “文昭,这渝州我们自然不能放弃,你马上安排快马,我要写信给父亲。”

    “大哥不是刚送出去吗?”

    “陶臣末说如若渤州再次分兵,秦相必然趁机拿下渤州,他的话不可信,但是又不能不信,秦相忌惮渤州不是一两天了,我需要再写一封信,至于父帅要怎么做,凭他老人家定。”

    “好,我这就去。”

    这一次,陶臣末是彻底赢了,他不光击败了陆文霆,更重要的是他让陆文霆分了心,陆文霆回到帐中,将与陶臣末的对话完整了说给了长宁王听,长宁王也觉得陶臣末说得有道理,而此时,陆文霆再将之前晋安王返回泰安时自己心中的疑虑也一并说了出来,这长宁王才开始觉得有些不对,他急忙令人尽快与泰安取得联系,打听宫中状况,如今是争储的关键时候,一步走错,很可能就会万劫不复。

    渝州守军虽然没有出城,但是却有消息传到了长宁王的军营,接收消息的不是长宁王,也不是陆文霆、陆文昭,而是陆文昭府上的谋士焦连宋,他原来接到的指令是尽量阻止渤州军与云阳军直接交手,而现在情况有变,消息便成了“静观其变”,消息越短,意义越深,当然除了自己人,别人也就不会懂。

    若渝州战事只是微风,那桐州墨兰关便是骤雨,北弃二十万大军如水银泻地,势不可挡,墨兰关虽有天险可守,但毕竟只有不到八万守军,连日围攻,墨兰关已经岌岌可危,这是图兰冰穆继任北弃王位之后第一次进攻大渊本土,此战一来是试探大渊边防,二来则是释放北弃人被封存了多年的野性。相反,大渊军队早已今非昔比,战力大打折扣,只听轰然一声巨响,墨兰关关门应声倒地,图兰骨柔一马当先,手中弯刀轻如柳叶,所过之处却如割草芥,大渊将士竟毫无抵抗之力,图兰博秀也杀得性起,但他却时时关照着自己的这位郡主,生怕她遇到什么麻烦。

    两个时辰过去,墨兰关被彻底拿下,北弃大军尽数驻进,一时间,城内鸡飞狗跳,百姓竞相逃离,被压抑了多年的北弃将士开始在城内有些失控,时有士兵掠杀百姓、奸 淫妇女的消息传至军营,大将军图兰兀考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竟是暗自默许,图兰骨柔听闻之后十分气恼,下令凡有烧杀抢掠者定斩不饶,这下,众多士兵便不服了,说这汉人欺压了他们数百年,风水轮流转,如今也该偿还了,但于是便找到兀考先要求说理,兀考先委婉的向图兰骨柔求情,说将士们攻城辛苦,该有犒劳,图兰骨柔大怒,因为她始终记得邱心志给图兰冰穆提的意见或者说要求,要想争夺天下,必须要出仁义之师,单个百姓羸弱,但天下黎民才是万物的主宰,他们可以奉人为尊,亦可以瞬间让人沦为阶下之囚,若不善待百姓,争夺天下便无从谈起。兀考先自是不太喜欢邱心志这一套说辞,所以心中十分不满图兰骨柔的决定,于是便希望图兰博秀帮着自己说几句,可图兰博秀向来对图兰冰穆忠心不二,他自然也就不愿去得罪图兰骨柔,图兰兀考先自是十分光火。

    图兰骨柔听闻图兰兀考先心有不满,更是恼怒,将图兰兀考先叫至帐中,问道:“北弃有几个王?”

    “郡主,北弃自然只有一个王。”

    “是谁?”

    “自然是郡主的兄长。”

    “王说的话算不算数?”

    “当然算数。”

    “南行之前,王兄与邱先生多次交代,为攻城掠寨无论杀死多少敌人都在所不惜,可万不能伤百姓一丝一毫,将士们胡作非为你不是不知道,可你不但不阻止,反而还要为他们求情,这算是听王的话吗?”图兰骨柔厉声问道。

    图兰兀考先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立马跪倒请罪。

    “我再问你,是不是所有女人在大将军眼里皆只是玩物?”

    兀考先吓坏了,本就趴拉的身子趴得更低,因为他知道,眼前问话的人正是一个女人,而且还是北弃的郡主,于是他急忙说道:“汉人有一句话叫巾帼不让须眉,卑职不敢有此想法。”

    “那你为何还还要纵容手下奸 淫城中妇女?”

    “卑职知罪,卑职只因觉得将士们攻城辛苦,需要犒赏,而且汉人欺压我们多年,心中多有不平,如此才犯下大错,郡主恕罪,至于那些违背军令的将士,郡主依律处置便是。”

    “兀考先,你的错不仅仅在于违背王上的军令,更在于私下议论上意,你是我北弃的大将军,如若你都敢质疑王兄,手下将士们作何想法?”

    “郡主饶命,卑职逞一时之快,未曾想到如此后果,卑职蒙先王恩养,对我北弃王庭绝无二心,卑职知错了,请郡主责罚。”兀考先的脸上已经挂满了汗珠。

    “我权且当你说的是真的,你只是逞一时之快,所以对于你私议上意这件事我可以当作没发生,但是你是大将军,对于违反军令的将士你知道该怎么处理。”

    “谢郡主宽宥,郡主放心,卑职一定谨记郡主教诲,今后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至于掳掠百姓奸 淫妇女的将士,卑职一律按军令处置。”兀考先诚惶诚恐的说道。

    图兰骨柔缓和了不少,扶起兀考先,柔声道:“大将军,王爷要的是整个天下,而不是一城之地,你是我北弃栋梁,切不可出什么差错,否则谁在为我族人冲锋陷阵,攻城拔寨?”

    “郡主,你放心,卑职今后一定严明军纪,保证不负郡主、王爷厚望。”

    “好,那你去处理该处理的事吧。”

    图兰兀考先从图兰骨柔的营帐出来,已然是满头大汗,攻城略地他是把好手,当然,同时他也是个粗人,他哪里会想到图兰骨柔说的这些,特别是一开始就给自己安了一个违背上意的罪名,这可把他吓得不轻,所以尽管心有不舍,下来之后还是按照图兰骨柔的意思将之前烧杀抢掠的近百名士兵部处斩,以此才让城中局势得到了缓和。

    按照邱心志的计划,北弃大军攻城并不是要据为己有,至少不前不是,其主要目的一是试探大渊边防,二是抢夺军备物资,三嘛,则是利用北弃骑兵的优势,尽量多的消灭大渊的有生兵力,毕竟相比起来,大渊北境边防少说也有近五十万人,要与其硬拼,眼下还不是时候。所以北弃大军在攻下墨兰关之后并没有过多停留,而是继续挥师南下,往佑州方向杀去。

    实际上,邱心志对大渊的认识一点儿也不差,墨兰关失守,桐州的云麾将军自知罪责难逃,所以为了保命,几乎调集了桐州所有的兵力开始围剿北弃大军,与此同时,秦庸下令安州、滁州的部分守军也开始向桐州集结,如此一来,经墨兰关一战之后还剩下的十六余万北弃大军便变得有些单薄了。

    而此时,陆守夫也收到了陆文霆的来信,他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放弃渝州保住渤州根基;二是赌秦庸不敢冒然向渤州动手,而自己再分兵渝州,从而扩大地盘。渤、渝两州皆与中州泰安直接接壤,对比起来,渤州无论是丁员还是物资都比渝州要有优势得多,如若为了渝州不幸失了渤州根基,很可能得不偿失,所以思来想去,他回信给陆文霆,渝州战事单凭十万大军,能拿下便拿下,不能拿下便撤回。

    收到陆守夫来信,陆文霆多少有些失落,他其实更相信秦庸不会那么冒险的对渤州动手,但既然自己的父帅有自己的打算,他也只得遵从,目前来看,自己手中有十万大军,渝州城内还有大渊守军四万来人,但这些人到现在都还没有动静,想必自然是不愿意成长宁王,所以不能对他们抱太多希望。反观对面的陶臣末,其手中有八万余人,渝州城下还有王金易的四万大军,两相对比,其实双方实力相当,自己并没有多少胜算。

    此刻的长宁王、陆文昭与陆文霆的心思完一样,都想趁机拿下渝州,这是难得的机会,以后想要出兵渝州恐怕永远都过不了朝廷这一关了。

    陆文昭与陆文霆都是名满大渊的有为将军,当年兄弟二人联手打得鲜真人毫无还手之力,从此建立了陆家在渤州甚至整个大渊的不世家业,所以眼下虽然情势艰难,但他们决意迎难而上,既然他们没有必胜的把握,那陶臣末自然也一样,所以不如一决生死,主意打定,那就做。

    虽已入秋,但此时的渝州已然十分燥热,南下的渤州军早就耐不住如此糟糕的天气了,他们也想早些离开这个鬼地方,所以随着长宁王一声令下,渤州军如洪水般冲向了陶臣末的阵地,陶臣末早有准备,令旗一挥,李秀、季河清各领一阵与陶臣末成三个方阵各自分开,渤州军见对方突然分开有些不知所措,但号角响起,也只得向前,管他哪一队,能与敌人对上就行,如此一来,渤州军便各自为战,这也是陆文霆与陆文昭事前没有想到的。

    云卫三军各成方阵,相互照应,进退有度,就论兵员,渤州军本未多出多少,加上渤州军急于求胜,有些操之过急,再加之被陶臣末的阵形调动,渤州军的进攻开始变得有些混乱,不到半个时辰,渤州军的攻势被完削减下来,而陶臣末则带着云卫稳步向前,开始挤压渤州军的空间。

    任何人都是这样,一开始的那股冲劲被击退,在短时间内就会变得颓丧,渤州军由于攻势被压制,此刻变得更加毫无章法,本来是进攻,如今却变成了退守,一个时辰过去,渤州军疲态尽显露,开始有些招架不力了。

    陆文霆见势不对,急忙招呼陆文昭退兵,毕竟不同于一半的草寇流氓,渤州军迅速退却,并没有彻底乱下去。见陆文霆退守,陶臣末下令停止进攻,就地固阵,如此硬是将渤州大军击退了十里之地,他的阵形在于稳扎稳打,并不适于追击,而且陶臣末并不是要将十万渤州大军一口吞下,他知道那是不现实的,他的主要目的是要让陆文霆知难而退。

    阵前单挑,陆文昭、陆文霆都未讨到任何便宜,摆阵进攻,他们更是未进反退,这让他们十分郁闷,他别是长宁王,此刻竟气到无话可说。

    此时的陆文霆不由得想起了梁平川,跟随梁平川的那段日子让他学到了两军对阵,万万不能只看到眼前,目及千里,方才是为将者之首略,虽然目前并没有其他拖垮陶臣末的办法,但陶臣末未趁机进攻让他明白了其实陶臣末也是有所顾虑的,既然如此,那便从新整顿,陶臣末可以摆阵,那他自己也可以摆阵,这一仗打完,自己的损伤肯定比陶臣末多,如今兵力完相当了,那就一对一来,用阵攻阵,就拼谁更有韧性,他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了陆文昭及长宁王,二人也别无他法,自然也就同意了。

    之前在渝州城下干着急的王金易听闻前方捷报,心中石头总算落了地,盘算了一会儿,他开始命人在城外大呼“长宁王败退,钟杰出城受降”的口号,喊完一轮又一轮。这一来是为了让渝州城中的守军放弃救援长宁王的想法,二来则是 向他们宣示云卫实力,从心理上瓦解对方,除此之外,王金易特地命人将一些灶台搬到城下不远的地方,开始在渝州守军的眼皮子底下生火做饭,且尽做些香辣可口的小菜,弄得城上守军口水滴答,心不在焉,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买的什么药。

    安影栋并未料到云卫会这么快就显现出了优势,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也不见渤州增兵,看来陆守夫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要拿下渝州,相反,云卫是铁了心不让朝廷或者是陆守夫染指渝州,而这时候,他收到了从云阳来的消息,内容是“弃渝入相府”,而后面的落款是“御风”,安影栋心里已经有了底,而且就眼下形势来看,一旦陶臣末击退长宁王,再加之王金易在城外的一系列攻心之策,渝州陷落只是迟早的事,所以上峰在此刻作此决定自然也是有道理的,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如何身而退而又不给秦庸落下口实。

    吃了一堑的陆文霆开始重新整顿兵马,并再充分休息之后打算再一次攻打陶臣末,这一次他并不打算冒进,而是准备与陶臣末硬拼阵地,可这时候,他却得到了一个对自己非常不利的消息,那就是云阳援军到达。

    和他同样吃惊的还有王金易和陶臣末,他们几乎带走了云阳的大半兵力,未曾想过程锦尚还能为他们分派数万援军,当看到陈振纲,王金易就明白了一切,这陈振纲是他亲自招揽的,所以二人关系自然要好,略作寒暄之后,王金易特意安排从云州而来的四万余援军在渝州城外绕了一圈,目的就是彻底击垮渝州守军的意志,这一绕,效果十分明显,渝州守军大多数人心里都打起了退堂鼓,哪里还有心思守城。尔后,王金易才暗地安排陈振纲率军驰援陶臣末。

    眼见对方援军抵达,陆文霆打算与陶臣末硬拼的计划不得不搁置,渤州军先败一阵,士气本来就受了不少影响,如今眼见对方援军到达,士气再落一层,陆文霆与陆文昭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局势。现在再与陶臣末拼个鱼死网破已经没有丝毫意义,不仅拿不下渝州,还白白葬送数万将士性命,思来想去,二人决定撤兵,尽管长宁王心有不甘,但他不是一个莽夫,眼前局势容不得他有第二种选择。

    如此,错综复杂的渝州局势因为陶臣末的攻心之计加之陆守夫的多疑不决开始变得明朗,云卫彻底掌控了渝州大局,而渤州军不得不悻悻离去。

    渤州大军退去,陶臣末与王金易兵合一处,渝州守军自知大势已去,多有怯战心理,钟杰有些慌乱,难道又要再一次落入程锦尚的手中吗,安影栋却较为平静,一来渝州城破在所难免,二来则是上峰也恰有放弃渝州的指令,他更在意的是如何身而退。

    “哎呀,我说先生,都什么时候你为何还然不在意啊,我这是又要落入程锦尚之手了,上一次他放过我,而这一次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可是我的意思便是要你再一次落入程锦尚之手。”

    “什么?”钟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放心吧,老夫陪你,而且程锦尚一定会放我们走。”

    “何以见得?”

    “此事我自有安排,其他的你不必多想。”安影栋胸有成竹。

    依照安影栋的意思,陶臣末与王金易、陈振纲攻城之时,钟杰亲率将士守于城门之上,结果自然不必多言,早已战意无的渝州守军自然抵不过云卫的猛攻,不到两个时辰,渝州南纪门、临江门相继陷落,云卫一哄而入,陶臣末、王金易重回渝州。

    而此时,本已抵达渤州境内的陆文霆在于长宁王及陆文昭商议之后,突然率军南下,直奔尹州,他从未打算空手而归,相反,他知道渝州大局已定,既然不能染指渝州,那便拿下尹州,朝廷若是过问,便说是为了侧翼包围程锦尚的势力,正大光明。

    尹州未设将军府,只有两万余州军及各股反叛势力,哪里抵挡得住近十万大军的横冲直撞,很快,尹州一半之地都落入了渤州军手中。

    这一变化让陶臣末始料未及,他的重心一直都在渝州,哪里想过陆文霆突然转道尹州。尹州位于渝州以东,渤州以南,如若陆守夫控制尹州,今后将会从侧翼牵制云卫,云卫北进永远难解后顾之忧,本以为陆文霆退去是件好事,现在看来却是喜忧参半。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陶臣末与王金易合意之后,决定由王金易领兵十万由渝州南江取道尹州,不一定要讲陆文霆赶出尹州之地,但起码不能让他彻底掌控渝州的门户,之后才将该消息传至云阳。

    接到陶臣末战报,程锦尚也十分震惊,看来渤州双子当真是名副其实,以退为进,是为高招,但如今战局如此,也别无他法,既然渝州已经拿下,那便先移师渝州,再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