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皎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忍不住抽噎起来，她把头埋进被子里好一会儿才平复，在他正在输入的时候，飞快地发送消息。
徐皎：章意，我很想你。
这些天来不是没有失望过，不是没有期待过，也曾无数次让自己做好心理准备，更是在前不久才向曹如意信誓旦旦地承诺过要像爱惜自己一样爱惜他的理想，可真正发生的时候，一种迟钝的痛感还是不断侵扰她，她将此归结于对家里的担忧，让自己保持平常心，想着等这件事过去再努力靠近他，可他却突然毫无预兆地发来消息。
她强撑着崩溃的意志，强忍着暗恋的心酸，平静地跟他对话，她以为他们之间会就此不温不火地延续下去，却没想到——
他发现了她的难过，他感受到了她的低落。
她控制不住地对他说：我很想你。
“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停止了。过了不知多久，才又开始出现，然后再度停止。她可以想象出他在那一头绞尽脑汁的模样，一定是和她想得一样憨，一样可爱。
而此刻的章意正围着床头不停地踱步，一会儿抬头看天花板，一会儿低头长吁短叹，一会儿起了酒兴，一会儿又坐到电脑桌前冷静。
窗外屋檐下两颗脑袋碰在一起，一个说：“完了，我哥疯了。”
另一个说：师父是不是也要发泄一下？这么憋在心里能行吗？可别憋出病来了。
一个说：病了更好。
另一个说：啊？
就在此时，章意忽然站直了身体，精神奕奕地看着手机屏幕，一秒后，他整个人倒在床上，发出了如释重负般的喟叹。
聊天框里，徐皎说：我先睡了，晚安。
章意也回复了一句“晚安”。
他握着手机翻了个身，背对窗口。半分钟后，他的嘴角悄悄地扬起。
结束选创名品的拍摄后，徐皎手指毫不意外地过敏了，胡亦成有些自责，徐皎却没什么反应，趁着过敏暂停了工作，让胡亦成不要来打扰她。胡亦成知道她心里有气，没说什么。
好在徐永林身体已在康复当中，半身不遂的噩梦终究没有降临，徐皎大松了口气，整个人如释重负。孔佑给她找来了许多本专业的论文资料，她一边学习一边不忘关注守意的动向，每天都会跟木鱼仔联系。
这一天胡亦成去外地出差，她独自一人从医院出来，按捺不住心里的蠢蠢欲动，又偷跑去守意。
木鱼仔见到她很高兴，追问她最近去了哪里。她把手套摘下来给他看：“还能去哪儿？每天都在棚里，诺，手都快废了。”
老严打旁边经过，瞄了一眼：“呀，都肿成胡萝卜了！”
刘长宁说：“这不跟从前一样吗？就是有点红，女孩子爱漂亮，你别净说瞎话。”
“我这不是在逗徐皎嘛。你怎么回事，最近老跟我不对付？”
“嫌你笨。”
“你聪明？你再怎么聪明还不是跟我一样给人打工，最近有个流行词叫什么来着？哦，打工人，你个老家伙。”
“不想跟你说话。”
“我也不想跟你说话。”
两个老顽童还跟孩子似的口不对心，说吵就吵，说和好也就和好了。木鱼仔把徐皎拉到一旁说悄悄话：“你来得正好，快去后边吧，今天休息，里面就师父一个人。”
“真的？”
徐皎眼睛直放光，连三向木鱼仔道谢，俏皮话说了一箩筐。木鱼仔觉得好笑，一边推她一边说：“这些好听的就免了，还是来点实际的，说好的游戏手办呢？还有你已经欠我好几顿饭了。”
“等我……等再过一阵子我请你去长滩吃海鲜。”
“马上入秋了，还吃什么海鲜？你要么现在就请我去，要么就是没诚意。”他佯装生气道。
徐皎挠挠头，不好说最近手头不宽裕，讨饶似的向他告罪：“你可是三店长，怎么能跟我一个学生计较呢？”
木鱼仔看得心烦，挥挥手道：“快去吧，别啰嗦了。”
话是这么说，他神色之间却有点欲言又止。
徐皎刚一走，章承杨就无声无息地飘了过来：“给他人做嫁衣的感觉怎么样？”
木鱼仔惊得跳脚：“师叔你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呵呵。”章承杨冷笑道，“谁说初恋总是很美好，我看十有八九催人老。小木鱼啊，你瞧瞧你，这么年轻的一张脸，怎么就僵住了呢。”
章承杨光埋汰还不够，还上手捏木鱼仔的脸，疼得木鱼仔暴跳如雷。他捂着脸说：“都被扯松了！”
“松点好，松点显成熟。”章承杨意味不明地哼哼两声，又无声无息地飘走，“老子在这里累死累活，你们倒好，还有心情谈情说爱，我一锤子捶死你们丫的种子，让你们发不了芽！”
木鱼仔在后头嚎哭：“师叔你是人吗？”
徐皎走到一半，忽然打了个喷嚏，还没反应过来，又一个喷嚏。她摸摸鼻尖，谁在骂她？还是有人想她了？
于是她偷笑两声，自动过滤了前面那个可能性。
外胡同一阵沸腾的人话声过后，四下里静若寒蝉。章意正在做最后的参数计算，一边对照设计图纸进行细节勾画，一边誊抄参数，忽然一片叶子打着旋儿落在图纸上。
秋叶已经微微泛黄，带着点萧索的意味。他目光专注于密密麻麻的参数，神色间不为所动，只片刻间，叶子便被吹落在地上。
忽然又一片树叶飘了进来，转瞬被风卷了回去，章意神色一顿，喜上眉梢。
“还不出来？”
徐皎尽量往窗台下藏，不让他看到，却没想门锁响了一声，他直接从里面出来了！她急忙左右张望，一时却找不到躲藏的地方，下意识往相反的方向逃，却撞进了墙角，一回头正迎上他的目光。
章意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嘴边噙着一丝笑意。
“躲好了吗？”
徐皎摸摸头：“几天没来，有点生疏了，而且你太突然我都没做好准备，再给我一次机会一定让你找不着我。”
四合院拢共就这么大，还说找不着她？他觉得好笑，招手道：“外面凉，快进来。”
看她穿得单薄，这个天气仍旧一条薄薄的长裙，他语气重了一些，“这两天降温了，怎么不多穿点？”
徐皎朝他小跑过去：“因为要来见你呀。”
裙摆荡了起来，露出笔直的小腿。章意动作一顿，本想把热茶递给他，再一看是他喝过的，便要放下，却听徐皎说：“我不介意。”
章意垂下眼睑：“茶凉了，你等等，我去前面泡杯热的给你。”
徐皎看他要走，伸手一拦：“我坐公交车来的，绕了好远的路，喉咙好干，你给我喝一口吧。”她声音软软糯糯的，眼睛却清亮逼人，里面闪烁着他无法回避的光芒。
她是在对自己撒娇吗？
章意无可奈何地擦了擦杯檐，把茶杯递过去。徐皎就着他的手囫囵喝了好几口，证明自己真的口渴，末了还打趣他：“明明没有凉嘛，骗我干嘛？”
章意心脏快要跳到喉咙口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满心要逃，借口给她倒热水飞也似地跑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磨磨蹭蹭端着杯热茶过来。
徐皎看着他直发笑。
他嗡哝低问：“笑什么？”
“没什么，看见你就很开心。”
那些不开心的，都可以暂时变成泡泡飞走了。章意在走向她的这一路里，脑子也盘旋着五颜六色的泡泡。
自从他们之间那层雾消散之后，他就发现她变了。
笑还是那般笑，眼睛一样亮闪闪，可里面的神采却变得浓烈了，一切肉眼可见的爱欲都变得放肆起来，不可预见的部分也张牙舞爪地等待着契机。往常在一起说话也会有两个人的亲密无间，偶尔一个小动作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可现在却局促起来，躲躲闪闪，有点奇怪的感觉。
可问自己讨厌吗？却不讨厌。非但不讨厌，好似还很欢喜。因为她的重新出现，先前积郁在心底的难受已然一扫而空。
这么多年他一直是个情绪内敛的人。爷爷说当家做主的掌门人，哪怕不是在店里，私下也要事行事稳重，这样才能从一而终。他一直很听爷爷的话，也这么要求自己，可这些日子他好像朦朦胧胧地穿过了那层桎梏，见到了别样的风景。
他回想那一日午后倒映在桌上的窗花，看她倚靠在门边，捧着茶杯娴静地冲他微笑，那掀起的裙角，翻动着，鼓噪着，心忽然悸动了一下。
“在想什么？”她喊了声他的名字，“你刚才走神了。”
他大步上前：“对不起。”
“那你告诉我刚刚在想什么？”
他说：“好像做了个梦。”
“是美梦吗？”
“嗯。”他声音温润，含笑道，“我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梦。”
他说得徐皎来了兴趣，刚要追问，忽然听见一串笑声。帘子被掀开来，江清晨正搀扶着章老爷子走进来，尾随其后的木鱼仔拼命地朝她使眼色，可到底晚了一步，老爷子已经看到了她。
章文桐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在她身上掠过，转而向章意问道:“还没开学？”
章意正要解释什么，江清晨率先开口道:“老爷子，徐皎是我公司的代言人，新品牌上市有许多事要接洽，今天是我叫她过来的。”
“代言人？”章文桐拧眉，“是模特吗？”
江清晨神色微顿，小声应道：“算是吧，不过是手模特。”
章文桐脸色不太好看，像是对徐皎又或模特这个职业有点意见。徐皎可以理解，即便是张蓉也经常对她所处的行业抱有偏见，更何况是从事传统手工技术活的老人？有先入为主的想法是正常的，只是什么时候江清晨跟老爷子这么熟了？
“刚才清晨跟我说了新品牌的事，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给我详细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