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徐皎和安晓不约而同出现在洗手间。安晓捧着湿头发，徐皎咬着牙刷，两人大眼瞪小眼，无声地斡旋着。忽然安晓捂住肚子说：“哎哟好疼啊，皎皎你快出去，我要拉臭臭了。”
徐皎说：“等一会儿，我洗个脸马上就好。”
“不行，等不及了。”她说完直接把人推了出去，门一合上就大笑道，“你为什么起这么早？”
徐皎这才察觉自己被小妮子耍了，气得跺脚：“你呢？不是不到日上三竿不起床的人吗？今天怎么回事？”
安晓不说话，对着镜子傻乐呵，手指飞快地把乳液、防晒和粉底液相继抹到脸上。徐皎手忙脚乱地去厨房漱了口，回到房间拉开窗帘，打开所有能照明的灯，对着梳妆镜化妆。
半个小时后两人同时出门。
安晓率先一步冲下楼，徐皎紧跟其后。两人在楼道里互相挤来挤去，安晓眼神不怀好意：“有情况，还不老实交代？”
徐皎收不住上扬的嘴角，强自镇定道：“把我关到外面还没跟你算账，你还敢挤我？”
“哎哟，力气还不小嘛。”
安晓才被她挤到一旁，又把她撞了回去。两个人互不相让，临到一楼忽然罢战，各自打开手机相机照了照，忽而视线对上，两两一相觑都忍不住笑了。
晨光悄悄爬上树梢头，章承杨跨在摩托上，单臂夹着头盔，微微弯腰，敲了敲驾驶座的车窗。见里头的人没反应，他轻笑一声，掏出手机拨出一串号码。
“哥，躲猫猫呢，有意思吗？”
章意声音平稳：“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别装了好吗？我说你一大早去哪儿，还遮遮掩掩不跟人说，这不还是被我追上了？”他撩了下头发，目光觑着身侧，邪气十足地勾起嘴角，“什么个情况啊？”
章意鼻音淡淡的，似是笑了，反问道：“你呢？不是已经分手了吗？”
章承杨差点惊掉下巴。
“你怎么知道？”
这次分手他跟安晓都没声张，不用说肯定是徐皎通风报信！章承杨冷哼一声，却听章意道：“不是她，我猜的，看你今天的打扮就知道了，前一阵没少受冷落吧？”
后视镜折射出一张硬朗的脸，浓眉深眼窝，鼻梁高挺，前一日还乱七八糟的胡茬，今天都剃干净了，看上去清爽干净。微微一挑眉，尽是大男孩装酷的潇洒与不羁。
“毒，真毒，哥你变了，以前从来不这么埋汰人的。”章承杨话锋一转，说，“不过弟弟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咱俩虽然不是亲兄弟，但比亲的还亲。感情这种事你是头一回，没经验，有什么想不通的别藏在心里，尽管问弟弟，看在兄弟一场的面子上，不收你咨询费。”
“是吗？”
“那可不。”
他正用手指顶着头盔转圈圈，半天不见章意有回应，正纳闷的时候，车窗猝不及防地降了下来。他立刻往后退，一时忘了自己还在摩托车上，重心不稳险些摔倒，幸而一只手及时拽住了他，他借力车窗站稳。
不想前一秒还在手上的头盔，已经被人罩在头上。
他张口结舌，捂着头盔道：“你耍赖。”
章意莞尔：“兵不厌诈，傻小子。”
正说着，楼道的门“嘎吱”一声响了。章承杨率先反应过来，冲安晓吹了声口哨，拍拍后座。安晓见章意也在，悄悄地向徐皎比了颗心，随后爬上章承杨的后座。
章承杨把头盔摘下来，戴到安晓头上。安晓打开透明前盖，刚要跟他说话，一个热吻送上来，她蓦然瞪大眼睛，手足无措地抓紧章承杨的肩膀。
徐皎捂了捂眼睛。
好一会儿，章承杨挑衅似的冲章意挤了挤鼻子，摩托车轰隆隆地离去。一直到他们消失不见了，徐皎用手背贴了贴火辣辣的脸颊，迎着风来的方向悄悄吐了口气。
章承杨无疑是故意的，弄这么一出大概还是为了气她吧？她哪里知道章家两兄弟之间幼稚的小把戏，满心以为还是当初的两百万闯的祸，心道章承杨小气鬼，真记仇，可不免又想他这么记仇的家伙，会不会是在替章意打抱不平？
这回闹得这么尴尬，僵持了好几天，连长宁叔都出动了，守意应该都知道了吧？
一想那场面，她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章意见小姑娘眼神躲闪，一会儿看看树叶，一会儿看看蚂蚁，就是不看他，不由自主地笑了。走到她身旁，他看了眼时间：“还早，先去吃早饭？今天有工作吗？”
徐皎说：“嗯，上午有堂形体课。”
“还有这种课程？”
“当然啦，你看我的手，缺点是什么？”
章意仔细地看了看，由衷道：“没有缺点。”
徐皎按捺不住心中的欢喜：“怎么会没有缺点？我的手指比一般女孩子要长一点，也细一点，骨头衔接的地方有点向外凸，构图或是角度找不好的话，看起来很容易像……鸡爪子。”她停顿了下，把手往袖子里藏了点起来，“不过也没办法，有的品牌方喜欢骨感，有的喜欢丰盈，我不可能一时胖一时瘦去照顾每个人的想法，只能通过后天的训练来弥补。”
即便是手模特，手也不是完美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缺陷，需要手部保养、色彩认识、古筝弹奏手法，仪态仪表等课程的学习去掩饰不足的地方，突出手部美感。
手是有神韵的，你能否赋予手丰富的感觉，让手学会说话，这才是最重要的。而品牌方选择他们，也正是为了达到这一效果。
手模特的表演相比于演员，在形式和层次感上都不够丰富。人物可以依赖面部神情，肢体动作，语言和外部环境等来达到表演的目的，而手模特在镜头前大多是曝光的特写，是无声的，有的时候更是静态的，只能靠皮肤，骨关节，神韵等难以琢磨的细节来实现“说话”这一目标。
以前听她提起自己的职业，觉得新奇，有个性，认同且欣赏，可今天看着这双手，章意忽然觉得并不容易。
而他，对她的职业并不曾真正了解过。
“在想什么？”
徐皎在他眼前挥了下手，章意回神道：“没事，走吧，先上车。”
今天的形体课主题是托举，王母娘娘手中那插着一根翠柳的玉净瓶就是他们的道具，越是简单的器皿，越考验手的表现力。老师对他们的要求是，最终交上来的作业，务必让这些地摊上十块钱一麻袋的瓶子看起来价值连城。
通常在这些课程开展的时候，为了让他们能更好地释放自我，老师会选择在露天或是人流量密集的地方进行授课，今天也不例外。
艺体中心的舞蹈教室，落地窗，透明视角，走廊外时不时还有各种好奇的目光停留。
老师挥着教鞭，冷笑着说：“上课已经五分钟了，这个教室大部分人心思还神游在天外，怎么，没睡醒，夜里做贼去了？都给我集中注意力，不要看外面，外面有什么好看的？”
老师话音刚落，旁边插进来一道小小的声音：“好看，有帅哥。”
场哄笑。
“什么帅哥？”
“真的！老师不信你自己看。”
老师不情不愿地朝外面瞥了一眼。走廊上就一张长椅，在教室斜后方位，想要偷看都得悄悄侧过身子，用余光努力瞟。老师就不一样了，可以光明正大地看，还可以走近了看。看清楚了对方的长相，教鞭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捏在了手心，老师眉头一挑。
男人端坐在长椅上，显得那张靠背可有可无。他姿势不算拘谨，怡然之间是一种多年练就的舒然通泰，旁人可能不太关注这一点，可对于常年需要形体训练的人而言，一眼就能抓住关键，这个姿势并不容易。要不做作还要自然，已经很难了，想要享受其中更是难上加难，可对方坐得实在可以称得上随性之至，一股冰清玉洁的气质由内而外发散出来。
尤其当他看过来时，那含笑的一颔首，简直就是小说里走出来的男主角。
说是帅哥太草率了。
以老师毒辣的眼光来看，绝对是下一堂课比艺术品还艺术的最佳主题。她笑着问：“是谁家的家属啊？”
学生们纷纷转头，目光射向一人。
徐皎忙摆手：“不是家属。”
老师会意：“好好努力，争取早日转正。”
“真、真的不是。”
老师自顾自问：“他也是模特吗？”
徐皎摇摇头。
“给你一个A，下次上课还带他过来，怎么样？”
A，尤其是业内出名的严师盖章，这意味着什么不用多说，同学们原本艳羡地快哭了，现在嫉妒地快疯了。
老师问：“努力吗？”
徐皎抿了抿嘴角，小声道：“努力！”
小插曲一过，老师恢复了往日的严肃，徐皎时不时窃笑一下，好不容易把注意力拉回到净瓶身上，旁边的同学忽然戳了戳她：“快看。”
徐皎顺着她视线往后瞟了一眼，顿时抓心挠肺。只见她的对家樱桃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出来，此刻正坐在章意身旁，笑得像花儿一样。
“旁边教室今天也是形体课。”同学说。
徐皎咬牙：“已经下课了？”
“他们老师管得松。”
“什么破老师！”
同学看热闹看得贼起劲，连声附和道：“就是！枉为人师，难怪业务水平不行，都是些小野鸡。不过你男朋友，是真帅。”
徐皎原来还扭扭捏捏，觉得怪不好意思的，一早上都没怎么敢跟章意对视，现在哪还顾得上颜面？曹如意说过，对待这种闷葫芦，藏藏掖掖迂回曲折只能是温水煮青蛙，唯有万种风情忽远忽近才能一击即中。
反正她已经丢脸丢大了，也不怕破罐子破摔。她对同学说：“你帮我掩护下，老师过来告诉我。”
同学眼神中跳跃着兴奋：“好，你要干什么？”
徐皎掏出手机，噼里啪啦一顿操作。
章意原本在看外文的钟表简报，每一周都会有各品牌最新的动向和钟表展展出作品的报导，这是他离开瑞士后最乐衷的事，每天都会花时间浏览一遍，有时候会反复看好几遍。被人搭话他摘下眼镜来，同对方交谈几句就知道了来意。
近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这种事情上面他好像忽然有了天分。正艰难应付着，手机震动了一下，他忙示意对方：“我先处理点事。”
一看聊天框，是徐皎的消息。
徐皎：你快拍一拍我。
章意飞快地朝教室看了一眼，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还是在她的头像上双击了两下。
于是，手机界面显示——
章意拍了拍我的头：恋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