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你总是不开窍 > 第十三章
    知道杨路请客没安什么好心,料定是场鸿门宴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谁想人临时变卦,改地方到霓虹了。霓虹是新城最火的一家网红酒吧,消费不低,还得提前预约,就这样门口都排着长龙。

    木鱼仔抱着见世面的心态亦步亦趋跟在章承杨后面。师门规矩多,他之前没来过这种地方,章承杨怕小孩胆小,任由着他抓着衣角,时不时回头逗贫一两句。

    服务生把他们领到预约的桌号,一看杨路人还没到,章承杨乐笑了:“谱真大,是故意的吧?”

    请客请喝酒,敢情今晚是场恶战?

    章意把菜单推给他:“木鱼仔饿了,点几份主食先吃着,等一等再说。”

    章承杨翻了几页,给木鱼仔看。木鱼仔一看价钱,咋舌道:“这比咱们一周的伙食费都要贵了。”

    “这才哪到哪?”想到人家一开口就要索赔两百万,章承杨气还没消似的,顶了顶牙槽,又说,“反正杨路请客,随便吃。”

    木鱼仔咽了口唾沫,正主都没到,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师叔心也太大了。

    章意笑了一下:“点吧。”

    一看有师父兜底,木鱼仔底气顿足,划拉几样交给服务员。章承杨揉他脑袋:“怎么着,瞧不起师叔?师叔让你点,你不敢点,还得看你师父眼色?”

    木鱼仔缩着脑袋讨好他:“哪里,我这不是不想让师叔破费嘛。”

    “滑头。”章承杨说完起身,“我去趟洗手……”

    话没说完卡住了。木鱼仔想问怎么了,顺着他视线往舞池一看。再回头瞅自个师父,章意显然也看见了。

    章承杨磨了磨牙,打算上前,刚一抬腿就见安晓收回了目光,继续朝着猛男放电去了。

    等杨路赶到,现场氛围已有微妙的改变。章承杨虽然一直跟他不对付,但说话尚留分寸,偶尔也会照顾昔日同门的情谊,在小辈跟前给他留点面子,可这回话里话外酸他另立门户也就算了,还刀刀往他心窝子上戳。

    “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你还真是一点也没浪费这句老话,怎么着?在新城混得如鱼得水,连顿饭都落不着,就请师兄弟们干喝水?怎么还跟以前一样抠门?”

    “雇那帮小子来闹事花了不少钱,心里正在滴血吧?没事,跟弟弟说,弟弟给你补上窟窿,反正你是出了名的抠搜。整天扒拉着三毛五分,以为谁都惦记你那点臭钱?”

    “行啦,杨路,咱们老章家没亏待过你,是你心比天高,瞧不上咱们那破落户。既然要自己出去,就不能算是老章家的弟子。我爷爷对外不认你,你也甭记恨,怪就怪你自己,是你先坏了师门的规矩。”

    “怎么不说话?心虚了?丢面了吧?小木鱼来得晚了点,不清楚你做的那些龌龊事,不过他心在咱们老章家,是自己人,都说孩子的教育就得从小抓起,这不,反面教材就搁眼前,我不得提点提点他吗?”

    杨路笑而不语,任他发泄。

    酒过三巡,章承杨脑袋发懵,章意让木鱼仔扶他去洗手间擦擦脸,醒醒酒。人一走,杨路才开口。

    “承杨还是老样子,这臭脾气一点也没变,还跟小孩似的。”

    章意点点头。

    “这么大个人了,整天被押着学手艺也不是事儿,老章家有你,也不缺传承的弟子,至于捆着他吗?反正他心也不在守意,让他自个出去玩呗。”

    章意晃动着玻璃杯,笑意很浅:“谁能捆得住他?”

    “师兄,咱就别打马虎眼了,承杨是不是自愿留在守意,你比我清楚。我今儿个请吃饭,也不是为了挑拨你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就是看承杨这副样子,有点于心不忍。”

    “什么样子?”

    “憋屈。”

    章意放下酒杯:“出去了,就不憋屈了?”

    “至少没有那些规矩、那些把式,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了,整个人松快了不少。要我说,老章家就是要求多,这也不许,那也不准,把人管得够呛。现在是新世纪了,跟以前不一样,那些玩表的人比咱们还懂行,守着老一套跟不上时代了。”

    “所以你开始倒卖古董表?”

    “有什么不可以?”杨路讥笑,“我花钱收来的表,再卖出去,货真价实,没搞阴阳手段,你凭什么拦我的路?”

    终于说到点子上了。

    “师兄,上次的事只是一点小小的教训。”留着情分,才能互道一声师兄弟。杨路勾唇,“别做得太过分了。”

    他跟师父学手艺十几年,跟章意是从小玩到大,情分脸面都各自揣着。老章家不认他这个弟子,他心里虽然不痛快,但也不愿意闹得太难看,毕竟都在一个行当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指不定哪天还要回师门求搭把手。

    他是生意人,知道轻重。前面章承杨说的那些,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平时有的没的,他要过过嘴瘾,由着他去,可挡了财路就不是小事了。

    他的货每每倒到老城区就生了变故,要么谈好的买家临时变卦,讲好的价钱出现波动,要么直接被贴上赝品标签。他托人查了查,发现是“守意”在挡道。

    守意如今是章意当家,章承杨担个二店长的虚衔一窍不通,不用说,拦截货源和下家这种内里的行当,肯定是章意动的手。刚才见章承杨一通搅合,他更加确定了,这事只有章意知情。

    “其实你早就猜到了?”

    章意说:“猜到什么?关于那群闹事的,还是你?”

    “你知不知道你总是这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让人特别讨厌。一起当学徒的时候,有个什么事都显得我大惊小怪,师父还要说我坐不住,凡事得跟你学学。瞧你学的老气横秋的样儿,还有点年轻人的活气吗?”

    章意平白被批评了一顿,耳朵有点热。下意识朝舞池方向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安晓已经下去了,换了一个男DJ。

    他抿了抿唇:“说正事吧。守意在长亭街一百多年,老城区的钟表市场都认它,经常有人拿表到店里来验。我验了几回,发现不对劲,才问起货源。咱们圈子不大,你能查到是我截了你的路,我也能查到是你那边倒过来的东西。有些表来历不明,我验不出真假,就只能实情相告。”

    越是懂行的人,越知道怎么打擦边球,要想以假乱真不是难事。章意说:“至于价钱,守意有规矩,不能对在外流通的表作价值评判。”

    倒卖钟表,尤其古董,炒作“收藏价值”,这一点在守意是明文禁止的。不管多少价值的表,首要得喜欢,想收藏,爱研究,沉迷时间,乐意消费且消费地起,基于这个层面,才能考虑其他的。

    如果有人跟你说买表是为了增值,那一定是个天大的谎言。

    杨路就是守意出去的,清楚守意的规矩,也清楚章意的为人。干倒卖的不止他一个人,这些年国内市场逐渐打开,经济快速增长,包和车已经不再能够满足富人的欲望,名牌表就成了紧俏的替代品。都说富玩表,这个圈子玩表的人实在太多。

    有需求就有市场,有市场就有规则。

    哄抬价值,赚取差价,是快速来钱的一种方式,但与此同时也破坏了钟表原本的价值市场,会让更多人对价值存疑。另一方面,加速了假表在市面的流动,几手一倒,连亲妈都认不出真假。

    动辄几十万的表,买回来能不验一验吗?

    杨路得了准,心里有数,嘴上却没饶人:“师兄,咱们同门一场,今天我就把话撂在这儿,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守意教我的情义,我守着了。而你,哪怕提前知会我一声,也不至于让我这么难堪。”

    要说不痛快,就是在此。十几年的兄弟情,至于这么果决吗?他章意是个讲规矩的人,可规矩之外,就没点人情了?

    杨路胸口起伏,平复着情绪,好一会才说:“反正我出的都是真表,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以后别管新城的事,那里水深,跟老城不一样。”

    章意只是问他:“出去了,真的就不憋屈了?”

    杨路一顿:“守意有你在,你永远都是老大,咱们都得往后面排。出去了,我就是老大,混成啥样我都认。”

    说完一口闷掉大半杯酒,辛辣烧喉,通体舒泰。杨路吐了口气,走到吧台结账时却被告知已经有人买单。回头看了眼章意,他还端坐在灯红酒绿间,像一棵压不倒的松。

    呵,这家伙,累不累?

    杨路也没客气,挥挥手径自走了。章承杨一看不乐意了,冲章意喊道:“你为什么要帮他买单?他吃了咱家那么多年饭,不兴我吃他一回啊?几瓶酒而已,能把他吃穷吗?”

    章意被醉鬼捶得背疼,还委屈:“我没买单。”

    “那是谁?”

    “谁?”

    追出去一看,明白了。安晓和徐皎还在路边打车排队,临街一水的豪车和礼宾,有机车党在朝她们搭讪吹口哨,还频频抛媚眼。

    章承杨大步晃过去,从后面拽住安晓的头发,在她转头的一瞬间迎上去。一张放大的脸陡然出现在眼前,安晓吓了一跳,拍着胸脯骂他:“做鬼呢?”

    离得太近了,香水混着洗发水的清甜,在夜晚肆无忌惮地挥散。章承杨盯着她眼皮上贴着的碎钻,像是被小辣椒呛了火,又不高兴又想笑,鼻尖哼哼:“不汇报就出来玩,知道错了?”

    “错你个大头。

    “那你为什么帮我们买单?”

    “没什么,就是小小地证明一下我们姐妹有钱,真不图你家钱。”

    她说完得意地晃了晃脑袋,被章承杨一把扣住肩,整个人撞到他怀里。不远处的猛男摇下车窗,刚鼓起勇气问要不要捎她们一程,就被章承杨给瞪回去了。

    “有你什么事?当我是死的吗?”说完还推了推后面的木鱼仔,那眼神就差把“别碍事”三个字打在公屏上了。

    木鱼仔可怜兮兮地松开手,跑到章意旁边。章承杨咧嘴一笑,虎牙都露了出来:“哥,那我二人世界去了,你自己看着办。”

    “啊?”

    “什么?”

    徐皎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自己的好姐妹被拐跑了。章承杨眼见着是喝大了,可安晓一滴酒没沾,怎……怎么……也跟着走了?

    徐皎望望天,有点徒劳无力地划开手机,怎么还在排队?章意看街道两旁都是在等车的,说道:“跟我们的车走吧,送你回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