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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十七章 宫主义母

    而幽月儿一样惊异地看着面前的少女,这分明是二十年前的自己,这容颜竟与她有着七分相似。

    身边的侍女,也定定地审视这两个女人。

    “……”

    “难怪刀伯伯喝醉的时候,会拉着我,不许我走……竟然是这样……”她不再是母亲的影子,却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另一个女人的影子,江天问爱的人是幽月儿,而她现在的容貌与幽月儿相似。“宫主,宝儿的身体真的不要紧。只求宫主好好怜惜眼前人,刀伯伯真的好可怜,每次喝醉酒就拉着我胡言乱语,原来……宝儿一直就是宫主的影子。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刀伯伯会因宝儿杀人,原来在他的心里,一直才是最重要的……宝儿是个旁人,尚且能看得仔细分明,难道宫主和刀伯伯还要相互折磨么?”

    雪音有幸不再是从前的样子,因为这样有朝一日重返京城就不会再有人认出她。

    “天问为杀人?”幽月儿有些不可思议。

    雪音点头,“对呀……”便将女儿寨被灭,自己被抓被卖之事细细地说了一遍,讲黑店掌柜意欲凌辱她的事说了,后来回到谷中,刀伯伯气愤不过,竟然离谷去寻仇,杀了黑店里掌柜及其他二人。“宫主不用为我治病,真的,刀伯伯已经为我做得太多。我只求宫主不要再与刀伯伯心生误会,毕竟们都已经是四十岁的人了,人生还有多少年月可以用误会来耗用。寻春须是阳春早,看花莫待花枝老。请宫主怜取眼前人啊!”

    幽月儿坐直身子,细细地打量:“今年多大?”

    “宫主以为呢?”

    幽月儿一脸茫然,看她的面容不过十七八岁,可听她说话又似经历太多的风雨,却能明白地看清情为何物。不由自主地抚摸着自己戴着面具的脸,那道长长的疤痕令她无法忘记过去,他是怎样维护小师妹,而小师妹又是如何伤她。虽然做了宫主之后,她渐渐明白了许多事情的真相,因为知晓是误会,才令她怨恨与无奈,在痛苦与寂寞中过了许多年。

    “不因容貌而爱的人才是真爱,但女子又为悦己者美。如果宫主愿意,宝儿愿意一试,助宫主恢复容颜。”“我爹人称怪侠,不是因为他怪,而是他身上有太多意想不到的才能。宝儿得爹爹真传,略通医术。”

    幽月儿双眼放光:“我的脸真能治愈?”

    越是美丽的女子越是珍爱自己的容颜,这一点说得没错,二十年中幽月儿试过很法子。她早已失望,甚至已经放弃,如今突然听人说可以一试,怎不令她高兴意外。

    她可是用了不少的法子,什么消疤玉容膏,什么生肌粉都曾用过,但那疤痕还是一动不动地长在她的脸颊上。害她二十年来一直戴着面具,真的可以恢复当年的容貌吗。

    四十五岁的她,只有三十多岁的容貌,但这个疤痕让她的真容无法得见天日。

    雪音只是在医术上看过,在她恢复记忆日子里,想了许多,为什么她会变成另一种模样。唯一的解释就是夏峰在她的脸上施用了《医圣秘笈》中所说的换颜术。

    “现在宝儿还没有十成的把握,需要找几个人先试试。”

    幽月儿没有反对的理由,她不是第一个尝试的人,如果成功了她就有恢复容颜的希望。“想要什么样的人?”

    夏峰能将从一种容颜变成另一种,那么今日她也可以尝试一下。沉默片刻道:“找五个男女,脸上有难看的胎记、疤痕的,两个伤得极重的,三个与宫主这般伤痕的。”

    雪音离了幽月儿的大殿,回到客房,开始了忙碌的准备工作。配养颜膏,各种药料,开了数百味草药清单出来,令九重宫的总管备料。

    她很忙,忙得昏头转向。抬眸时,见刀魔与幽月儿在花园里眉目传情。脑海中掠过一对年轻的男女,一样如璧风姿,男的玉树临风,女的丽胜美玉,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却因误会分开了二十年。

    “这是什么世道?”从沉思中回过神,雪音嘟着小嘴,他们在谈情说爱,却让她独自在这里研究药物。罢了,其实看到刀伯伯快活,她心里仿佛也有一抹阳光,暖暖的感觉很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花园里的男女,随后埋头扎在一大堆的草药之中。

    晚上,幽月儿令人送来了燕窝粥,因为住在岛上这种东西九重宫从来不缺,而且还是最上乘的血燕窝。

    沐浴时,连浴桶里也用了最好的香汤。

    对嘛,这样才像样子。

    雪音有种被重视的感觉,忙得更欢。

    数日后,她开始面对第一个病人,这是一个因为大火被烧得面目非的女子。因为太丑,长年都围着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吃饭也只能躲在无人角落里。

    “姑娘,把麻药汤饮下,一会儿到后屋沐浴,浑身上下洗得越干净越好。”雪音吩着两个侍女,让她们进去帮忙。

    这是她进行的第一次手术,如果不是曾征战沙场,她或许看到血就会昏,想到自己曾经杀敌无数,又不是杀人,她只是想让这个数年来不敢见天日的姑娘得到缓解罢了。

    还好除了前胸灼伤,后面倒还光洁娇嫩。

    她一直从清晨忙到了午后,三个时辰都呆在房子里。

    帮忙的一名侍女因为见血就昏,唯剩下另外一名,坐在一侧也是抚着眼睛,时不时从指缝瞧着外面,不敢细看。

    “瞧什么?没昏倒就过来帮忙。把小刀递给我……”

    侍女递过一把刀,雪音道:“不是这个,是最小的那个。”她伸着纤手,正等着呢,居然还拿错,“再拿错,明儿就拿做试验。最后一把小刀!”

    侍女转身递过架子最后一把,雪音怒道:“记住了,这些刀必须放回原来的位置,把刚才握过的刀放过酒坛里浸泡之后再放回。”

    帮不上忙就罢了,幽月儿挑的都是什么人,还说她们略懂医术,一个见血就昏,另一个笨手笨脚。

    房门外,丑恶人满目好奇。夏峰略医他知道,可他的女儿居然也懂医,确实令人有些意外。

    待房门打开,雪音满脸疲惫,白色的围裙早已经染成了一片红色。

    “宝姑娘,今儿如何?”

    “宫主,我都快累死了。”解下身上的围裙。

    幽月儿一招手,三名如花少女将她围在一边,给她洗手的、擦脸的,还有一个专门按摩的。

    “让病人好好歇息,按照我的食谱调养。三日后换药,七日后就能知晓成效。”“倘若失败了……”还未说完,她连连唾了一口,“不,一定会很成功的。”不是因为她太希望成功,而是因为她太可怜这个病人,毁得太厉害了,嘴歪眼斜不说,连眉毛都被烧没了,如此严重的毁容,是极难成功的,弄不好还得进行好几次,“告诉下一位,八日后动刀,让他好好调养。”

    “好累哦,可就是睡不着。能不能取几本书给我瞧瞧。”

    雪音话落,幽月儿又是招手,很快就有穿梭似的奴仆捧书的、抬书架的,移到她的房中。

    她还真有点贵客的意味。

    三日后换药,拆开病人脸上的白布,用备好的药水拭去脸上残留的血迹。

    “还行,比预想的稍好。姑娘这几日不能吃辛辣的东西,必须按照我的食谱进食。”端着一大碗玉容膏,“从明儿开始,每天二更便过来,我会给换药,从现在恢复的情况看,虽然不能让如花似玉,但会比以前好。”连眉毛都烧得没有了,那是怎样的一场大火,她听侍女们介绍过,这姑娘数年前家中深夜着火,那场大火之后,她就变成了人见人怕的怪物。

    许是老天眷顾,七日后她拆开女子白布,面前竟然是一张肌肤白皙,一个模样端正的少女就呈现在众人面前。唯一不足之处,就是她没有眉毛,没有红唇,让整个人显得极为怪异。

    幽月儿颇是惊异。

    “不错……她恢复得很好。一个月后,找纹身匠人,让他给纹上眉毛与嘴唇。这些天接着用我配的玉容膏,每日早晚各一次,涂抹的时候,一定要把脸洗尽,洗脸上药时都不可太用力。”雪音又吩咐了许多,譬如哪有东西不能食用,哪些是应忌等等。

    第二个病人,是一个脸上有大片胎记的年轻男子。

    雪音不再采用换肌术,而是用上自己调配的药物,将药物抹在胎记之上,很简单地就让男子出去了。

    丑恶人道:“宝儿,不会是看第一个成功了,后面的便如此马虎?”

    她笑道:“情况不同,自然治疗的方法不同。他的脸并未毁容,而是因为那胎记,我只屑把胎记祛除就成。两日后,胎记会自然结疤,待它结疤之后,那时他自行上些膏药就成。”

    好吃、好喝地调养着,雪音的旧疾倒也未犯,每日除了看书,便是在药院里忙碌,上次配制的玉容膏不错,现在又开始大量配制。整个过程繁琐而细腻,每个环节都是她亲力亲为,足足用了三天时间,新的玉容膏最终成了。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的玉容膏似乎很不错。

    胎记男好得很快,半月后胎记上的疤已脱落,露出一片光洁的新肌。雪音在上次未能部掉落的地方又继续上了一些药物,吩咐了几句便令他离开。

    后面三个女子的疤痕因为是较轻,恢复得也很好。

    在一个晴朗的下午,雪音开始对最后一个患者——幽月儿实施手术,刀魔自告奋勇,表示要帮忙。被雪音拒绝,因为她脸上的疤需要切肌,还得从身上其他地方移植一块。他们虽是爱侣,但还不是夫妻,总不能让刀魔见到一个女子**的身子。

    有了前几次的经验,这次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宣告结束,小心翼翼地将幽月儿的脸包裹起来。

    毫无悬念,幽月儿在一月后完恢复了当年容颜。四十多岁的她,因为涂抹玉容膏,竟似年轻了十岁。

    这日,纹眉、唇之后的女子前来酬谢雪音,带来了厚重的礼物。因为出生渔家,没有什么好送的,但家里的海鲜却是多得紧。

    九重宫的侍女们私下里议论纷纷:“明明是个丑八怪,居然一下子变成位娇美人。”

    这下不得了,妙手女神医来到九重宫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整个海岛。宫外的百姓整日围在外面打听关于女神医的消息,都想请她去家里给亲友看病。

    雪音因为治病成功,见幽月儿近来与刀魔越发缠绵恩爱,心中高兴,只要是宫中人相求,她几乎不拒,还亲自下方抓药。

    她从未像现在这样快乐过,看着病患被她治愈,心里说不出的欢欣鼓舞。别人的需要证明了她活着的意义,她不是女神医,可别人都亲切地唤她“女神医”,她担不起此名,却心甘情愿地愿为此忙碌。

    忙并快乐着,看别人康复,她有说不出的成就和幸福感。

    一日下午,正当她忙得正欢的时候,胸口一阵剧痛,昏了过去。

    睡了许久,仿佛要将数日来的疲惫都睡去。

    醒来后,不似以往又酸又痛,从未有过的好精神,伸伸懒腰,打着哈欠,挥动着胳膊,感觉浑身轻盈,就如同空中掠过的燕子。

    “吴叔早——。”

    丑恶人看着面前的少女,“已是下午了,还早?”

    “下午?”雪音惊呼了一声,她记得自己在九重宫的三阶堂后面药庐里忙碌,来的病人实在太多了,她要给人诊脉,还得下方抓药,一个人做两个人的活儿,只觉得头昏脑胀,胸口很疼,然后就睡过去了。那时候好像是黄昏,可瞧瞧现在的天色,是阴天,看不出早晚。“我睡了多久?”

    “不久,三天。”

    三天还不久,只记得昏睡以前的事儿,再前面好像不记得了。

    “不过吴叔,这一觉睡得好香呢。宝儿梦到爹娘了!”

    “还梦到奶奶了?”

    奶奶?在她的记忆中,从未见过夏老夫人,也只听夏峰说过两次,好像是说夏老夫人已经过世多年,按照雪音的推测,应该是在夏峰幼年时就已经过世了。“嘻——奶奶一定很喜欢我,所以才到梦中陪我。”

    正说着话,两位衣着华丽的青春女子出现在客院之中,站在门口,淡淡地扫过院落。一位衣着黄衣,满月脸,弯月眉加上一双大又明亮的眼睛,鼻子不算挺拔,微微下勾,肥厚的双唇娇艳。另一位衣着橙衣,白皙的瓜子脸,五官端正,像风中盛开的幽兰,妩媚娇艳。

    “夏姑娘,师父有请!”

    “师父?”雪音反应迟钝,她什么时候认识二位美女的师父了?

    一位侍女微微欠身,道:“奴婢见过大圣女、二圣女。”

    九重宫圣女?

    按照宫规,每十五年就会在江湖中挑选圣女,不但容貌绝佳,而且聪慧机灵,得有学武天赋。每届最终选定三位圣女,未来的九重宫宫主会在三位圣女之中最终决定,不但要看各位圣女对本宫的功绩,还要看她们的定力。

    橙衣女子淡淡地道:“夏姑娘,请吧——。”

    二女口中的师父就是九重宫宫主幽月儿了,她们见过好几次,有什么话不可以在这儿说。人家是长辈嘛,又是刀伯伯未过门的妻子,自然要有些长辈的架子嘛。

    雪音在心里暗自琢磨着,跟着二女穿过九重宫拾阶而上的花园,小桥流水,这里的景致还真是特别,不需要建假山,这里便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层层叠叠的小山峰形成漂亮的假山,有的石头上还喷着水流。这在别处可是不多见了,雪音突然对这座九重宫产生了极强的好感。

    作为客人,九重宫的花园她还是第一次来,真可谓人间仙境。

    前方有一座雄伟的大殿,挂着一块巨大的匾额,上面用龙飞凤舞地写着:“九重宫”三个大字。大字用金子装裱,周围嵌着珍珠异常的华丽。

    进入大殿,里面站满了人。大殿内,站着四位白袍男女,风姿卓绝,飘逸清秀,虽然其中有一位已经须发苍白,看不出他的年龄,但他的风姿令人注目。四人分别坐在大殿两侧的檀香太师椅上,雪音进来的片刻,无数双眼睛将她细细打量,是探究,是赞赏,更是敬重。

    “宝儿拜见九重宫宫主,宫主万福!”她款款下拜。

    幽月儿笑意盈盈地看着殿中央的粉衣少女,凝视左右:“四位长老,们意下如何?”

    四个人像欣赏名画,又似观看可爱的小动物,将她细细地审视。

    “宫主,什么事啊?”

    橙衣女子冷哼一声,道:“还装什么?三日前突然昏倒,师父为了救,竟把三成功力输给了。按照九重宫规,唯有圣女才能得宫主真气内力。”

    九重宫三大圣女,三圣女在三年前因练功走火入魔而亡,如今这两位自然很看重五年后的宫主之位。可夏峰之女的到来,立即打破了她们的梦想,她不但医术精湛,而且还以救助病患为重,赢得了九重宫众人的好感与喜爱。

    原本是姐妹二人的角逐突然多出一个人来。

    幽月儿依旧面带笑意,“宝儿,我欲收为徒,意下如何?”

    让她做九重宫的三圣女,不——她才不要呢?

    可不可以即不得罪九重宫,又能让自己称心。

    此念一闪,雪音忙忙磕头,朗声道:“宝儿多谢义母救命之恩!”

    顿时,大殿上空气凝固,众人面面相窥。

    谢宫主救命之恩,是答应还是拒绝?

    雪音继续道:“宝儿家中还有爹娘,而且爹爹夏峰唯我一个女儿。如果我留在九重宫,我爹娘一定很难过。我又怎能不在膝下尽孝相伴,让二老得享天伦。”“所以……宝儿愿拜宫主为义母,如果义母不嫌,请给宝儿赐名吧。”

    九重宫不闻天下事,不涉江湖事,虽是如此,仍以情义为重,冷宝儿对父母有孝,不愿留在九重宫中为圣女,却认宫主为义母,这样幽月儿的内力真气也不算落到旁人身上。

    幽月儿扫过四位长老,道:“四位长老,我欲收宝儿为义女,们不会有异议吧。”九一时宫以情义、正义为信尊,没有理由强迫雪音定要入九重宫。

    黄、橙二女闻到此处,崩紧的弦放松下来,如果她不做圣女,就与未来的宫主之位无缘。做了师父的义女,虽与师父亲近,但对她们并无大碍,更不会威胁到宫主之位。

    众长老沉吟之后,起身朗声同道:“恭喜宫主,贺喜宫主。”回身又向雪音道喜,“恭喜夏姑娘——。”

    雪音笑嘻嘻地道:“多谢各位前辈!”跪在地上毕恭毕敬地连磕三个响头,“义母,给宝儿赐名吧!”

    幽月儿离开宝座,起身移到雪音身边,将她扶起:“大圣女叫金阳儿、二圣女叫橙霞儿、过世的三圣女唤红云儿,不如就叫紫……紫……”

    幽月儿想说,宝儿应叫紫雪儿,不待她说完,雪音抢了一步,她喜欢这个紫字,又得与三圣女有所区别,自然不能取天下的太阳、彩霞之类,“好啊——从今往后,宝儿就叫紫蕊,夏紫蕊!义母,真好——”哪是别人取的,分明是她早就想好了的,如今她已经大人了,总不能还让人“宝儿!宝儿”地叫,感觉似个长不大的孩子。

    须发长老笑道:“紫蕊!紫蕊,好名字!”从怀中掏出一只玉佩,“今儿宫主收义女,老夫没有什么好东西,将随身血玉佩送与紫蕊当是贺礼。”

    雪音眨吧着眼睛,巴巴地望着幽月儿,好像在问:义母,我可以收下吗?

    看样子,这块血玉佩值不少银子,那颜色鲜艳胜血,盈盈闪光。

    “宝儿……紫蕊,过来,这位是大长老孙九公,这位是二长老海婆、三长老逍遥子、四长老百花仙……”

    认亲还真好,一下子就收到了四样礼物,连一旁的两位圣女姐姐都将贴身贵重的物什给了她。

    接下来数日里,雪音可以自由进入九重宫的藏书阁里,这里的书啊还真多,她很快就被迷住,捧着书挪不开步子。

    看得正出神,传来一个清脆的女音:“难怪这两日见不到妹妹,原来躲到这里来了。”

    橙霞儿手里抱着厚厚一大叠书,面带笑容,似探究,漾着毫不掩饰的喜色。夏紫蕊这丫头很喜欢看书,她一到岛上就如此,快成一个书呆子了。

    “二姐,是些什么书。”

    橙霞儿笑得优雅,回道:“都是琴谱。”

    后来,雪音才知道,橙霞儿的琴技无人能及,与柴英相比,判若云泥,而她这辈子恐怕都赶不上了。

    橙霞儿尤其喜欢音律,对音律也颇有研究。欢乐时弹琴,心烦时也弹琴,只要是弹琴,她的心就会特别的宁静。

    雪音很喜欢橙霞儿所弹的琴曲,意境清澈无垢,弹出的天空一片湛蓝,没有云彩,蓝得纯净,净得无瑕;弹出大海一片宁静,蓝得透彻而无风无雨与天相接,浑然一体;弹出的春曲,细雨绵绵,微风依依,仿佛空气中都有迷人的花香,泥土的气息。

    九月的海岛,瓜果飘香,椰子树上挂着脑袋大小的果子,雪音与丑恶人二人围着椰子折腾半天也未能打开。越是打不开,雪音便越被椰果里面的琼浆所吸引,直急得团团转。

    “奶奶的,老子今儿就不信邪了,居然开不了。”

    雪音望着身后那一大堆的椰子发愁,这么多都打不开,还怎么吃呀。

    “宝丫头,这几个月被藏书阁给迷住了吧?真是搞不懂,爹是个书呆子,一回谷就没日没夜的看书,生个女儿竟也这样……”

    丑恶人正嘀嘀不休地叨叨,这些天他都快闷坏了。刀魔整日忙着陪美人,雪音又被书所迷,唯独他,连个说话的人儿都没有。还是怪人谷好,那里有自己的朋友,骂了、打了,睡一觉起来,谁也不计较。

    话还没说完,雪音就被旁边的刀魔与幽月儿给吸引住了。目不转睛地看幽月儿举着刀,轻而易举地切开椰子。

    “义母,我要吃!”实在等不及了,再等丑叔叔那边开果,她的馋虫都一道出来了,抢过开过的椰子抱在怀里伸出张开嘴就吸,“啊呀呀——总算吃上了。”

    幽月儿被雪音古怪的吃相逗笑了,“幸好这椰果不易打开,否则我们九重宫的椰果怕都被紫蕊一人吃完了。”

    雪音说不清楚,为什么她会对这种椰果有特别的喜好。丑叔叔说,这果子一股子怪味,吃一个还好,若是像雪音那般一口气能吃下三个,还真是天才。这种怪东西,一天吃一个还成,若吃两个,他以后都不想吃。连吃几日,闻到椰果的味道,胃里就作呕,亏是那丫头天天都抱着椰果当宝贝,还百吃不厌。

    幽月儿一边开果,一边道:“紫蕊,听说今儿又去金阳儿讨了些好东西?”

    “义母——不是我讨的,是大姐说那些首饰她留着也没用,便都给我了。”“对呀,九重宫太有钱了,没想到有那么大的珊瑚树,还有那么多东珠……待我回谷的时候,我就把它们变卖了,换成银子,给我花干娘、独眼叔叔、丑叔叔、天叔叔、地叔叔他们盖漂亮的大房子住。然后,我再给丑叔叔、独眼叔叔娶两位漂亮的婶婶,让他们给我生一大群弟弟妹妹,这样怪人谷就不会无聊了。”

    刀魔听她听到怪人谷所有人,唯独没有提到自己,反问道:“那刀伯伯呢?”

    “真是奇怪?刀伯伯不是有我义母么,难道还想娶两个不成。刀伯伯若是这般想,我就不把义母嫁给了?”

    幽月儿满脸羞涩,刀魔举手欲弹她脑门,被雪音巧妙的躲闪过去。

    今儿是义母最后一天陪他们,明儿他们三人就要离开九重宫。义母将三成真气都输入雪音体内,还将玄女神功的上半部心法口诀相授,对雪音可谓有救命之恩。义母的功力退步,本应尽快习练,但因为舍不下刀魔,硬是延后了时间。

    雪音又道:“不是和义母商量好了,五年后待义母不再做九重宫主,带她云游天下,尝尽天下美味……不过紫蕊会在谷里为们备上一所漂亮的小院子,等们累了、乏了,想好好歇脚的时候便回来住上一阵子。”

    雪音在几天前便已经收拾行李,满满两大箱子,这里面有九重宫弟子相赠的礼物,都极贵重。因为九重宫远居海岛,这里不差珊瑚、珍珠、东珠之物。她乐得连睡觉都要笑醒,赚大发了,这么多值钱的东西,可以换成好多银子。

    有刀魔、丑恶人相伴,一路上无波无浪,可这一路行来竟把雪音埋藏在心底的顽皮与好奇心给惹起来。

    她的母亲谢若夕生活的江南是什么样子,人人都说人间天堂在江南,江南美女如云,江南才子风流。她一定要去江南瞧瞧,更重要的是,她要解开柳家被灭的谜底。

    怪人谷,花厅。

    花三娘、独眼龙等人看着满满一箱的珠宝首饰,不可思议的瞧着雪音。

    “阿龙,拧我一下,拧我一下……宝儿竟然带回这么多好宝贝。”

    雪音双身负后,洋洋自得,迈着八字步,道:“这些东西用来建漂亮的大房子。我要让爹娘、花干娘、龙叔叔、天地叔叔都住得舒服、玩得开心……怪人谷这么大,为什么不把我们的房子建得更漂亮些。”歪着脑袋,“爹娘还真是奇怪,爹出门都快一年了,娘也失踪了半年,怎么还不回来。我还等着他们回来建房子呢?”

    花三娘一眼就相中一条珍珠项链,粒粒圆润,大小匀称,是不可多见的好货。

    “干女儿,这个可以送我么?”

    “花干娘喜欢就拿去,各位叔叔们也可以挑一件最喜欢的东西。剩下的,我可得给爹娘留下。”

    独眼龙的眼前一亮,立马就注意到夏紫蕊胸前那块鲜艳的血玉佩,远看竟似凤凰模样,这可是江湖传说中的宝物。血凤凰可以避百毒之气,散发幽香,是天下难觅的宝贝。

    “宝丫头此次去九重宫收获真是不小,连江湖至宝血凤凰也得了来。”

    血凤凰?

    众人闻听,都细细地打量着她胸前的血玉,这是她回谷之后才带出来,只觉着这块玉很难得,可她却从未想过会是血凤凰。

    这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玉佩,通体晶莹剔透,鲜艳夺目。

    独眼龙一语道出,他知道宝丫头虽少在江湖行走,但她喜爱读书,血凤凰的事定是知晓不少。

    “嘻——孙爷爷待我还真是不错,竟把自己体身的宝贝给我。下次见了他,一定要好好谢谢。”

    以前总觉得自己太不幸,如今想来,江湖之中还有情义,至少怪人谷的叔叔们待她很好,还有义母和九重宫的两位姐姐待她也不错。

    “有这么多人疼爱夏紫蕊,我真是太高兴了!”她欢呼着,像捧着宝贝似的将血凤凰捧在胸前。九重宫的藏书阁中,有一本《武林谱》:第一卷武功谱;第二卷兵器谱;第三卷秘技谱;第四卷门派谱;第五卷才是人物谱。

    秘笈谱和人物谱中,都提到过花三娘其人,真名花香儿,擅长丝雨飞针、易容术。

    “花干娘,待我不错的,哦?”

    花三娘被她看得怪异,手里捧着珍珠项链:这丫头该不会返悔了吧?

    她步步紧逼:“花三娘,百面娇狐,丝雨飞针……和干娘生活了这么久,居然不知道干娘的本事。我不管,我要学干娘的丝雨飞针,还要学干易容术。”

    花三娘瞪大双眼:“没……没有的事,一定听错了。”回眸看着刀魔与丑恶人,他们二人与丫头同行,莫不是他们说出来的。

    “干娘莫要骗我,总之一定要教我……”

    刚落音,花三娘捧着项链就快速开溜,还未走几步就发现丫头已经紧追而来。

    独眼龙看着丑恶人:“是老丑说的?”

    丑恶人应道:“宝丫头进了九重宫,去了四个月,就躲在那里看了四个月的书。恐怕当今江湖,没有什么秘密能瞒过她。”

    他们不是无名小卒,知晓九重宫在江湖中地位。虽说九重宫人不闻天下事、不涉足江湖恩怨,但它在江湖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能够立于世间五百年而不灭,不在于它的武功有高,而在于九重宫来一直安分守己,恪尽职守。九重宫的责任,就是每二十年小编一次《武林谱》,每百年大修一次《武林谱》,小到各门派的恩怨情仇,大到江湖新人更替,无一能逃过九重宫的耳目。

    天残、地绝闻到此处惊道:“宝丫头看了九重宫的藏书?”

    刀魔对这些八卦之事不感兴趣,淡淡地说了声:“挑完各自的礼物把这箱子搬到夏峰房里。”转身离去,身后是几人叽叽喳喳的吵闹声。

    丑恶人道:“们想不到吧?宝丫头平日体弱多病,却能治奇病杂症。她不但令九重宫主幽月儿恢复容貌,还成为幽月儿的义女。这丫头一进九重宫八面逢缘,上至宫主、长老、圣女,下至九重宫的弟子、厨娘无一不对她敬重喜爱。知道九重宫的人都如何称她么?”故意卖了个关子,见众人摇头,继续道:“姑娘!女神医——。”

    “啊——。”

    丑恶人随后将夏紫蕊如何令丑女变美,如何令垂死之人复活一一详述,只听得众人目瞪口呆。

    天残叹了一声,道:“不知她能否替我长出一双胳膊……”

    “对,对,我也想要两条腿。”

    众人正议论,便见花三娘兜了一圈,复又回来。

    “干娘,何必这么小气,我可是干女儿,的绝技不授我授谁?把绝技传与我,也少了一两肉……干娘……”

    花三娘走近独眼龙,低声道:“阿龙,把这丫头给我拦住,我快被她给烦死了。”

    不是她不肯教,而是夏峰有令,不许任何人传她女儿武功。他夏峰的女儿可是要做才女的人。

    独眼龙颇是好奇,拽住雪音道:“宝丫头,看龙叔叔的眼睛能治么?”

    抬臂摘下独眼龙的伤眼,是黑眼,听说是数年前被仇家用银针所伤,当时就瞎了,眼球坏了,但眼眶无碍。“用换眼术可治!”

    独眼龙可没有天、地二人那般好奇,本想瞎掉的眼睛不可能再恢复,却听到“可治”二字。

    “宝丫头不该是哄骗叔叔开心吧?”

    雪音忙忙摇头:“龙叔叔,真的能治。这种治法就叫换眼术,但必须得有一个活人愿意献出右眼给才行。”“咦——干娘呢?”

    顿时,雪音立即被矮驼怪、天、地三人团团围住,问长问短。趁雪音被众人缠住的工夫,花三娘早已开溜。

    这丫头要学她的绝技,不是不可以,而是她若学了,不是明着告诉江湖中人:花三娘如今藏身怪人谷。谁人不知,她花三娘一生都不曾收授过弟子。

    “宝丫头,那矮叔叔的矮驼能治么?”

    “不能,矮叔叔的病是与生俱来不能治。”

    天、地二道:“那我们呢?是不是和阿龙一样,找到可以献出双臂的人即可。”

    雪音歪着脑袋,冥思苦想一番,道:“治是能治,但实在太渺茫。移臂、腿之人必须是们的同胞兄弟方可,试想想有哪个人愿意伤了自家兄弟呢?”

    “哥,把腿给我!”

    “弟弟,还是把胳膊给我吧。”

    天残、地绝兄弟俩争执起来,与生俱来的残疾居然可以治,既然残,就残一个人好了,让另一个人可以健。

    张望四周,被他们缠着说话,又不见花三娘的影子。“干娘!干娘,快出来!”

    自此,雪音开始了自己缠功,整日缠着花三娘,非要学丝雨银针与易容术不可。

    今儿是第四天,一大早,雪音就过来找花三娘,人未找见,却遇到独眼龙。

    “宝丫头,别与三娘学武功,不如龙叔叔教如何?我的飞龙镖可堪称一绝。”

    “不,我就要学丝雨银针。一镖难敌一针,要学自然是最好的。”

    一镖难敌一针,这是九重宫内藏书阁书中对花三娘飞针绝技的赞语,称她的飞针并不压于各门派的飞镖。许多年前,花三娘与某门派的高手对恃,她的飞针大战飞镖。于是她的绝技在江湖中传扬甚广,也因此进入《暗器谱》。

    独眼龙顿时语塞,这丫头再回谷中就像换了一个人,变得开朗活泼,而且还尤其固执,一副不到黄河心不死之状。

    居然躲着她,那她便让花三娘躲无可躲。

    下药,在花三娘的身上留下一种特别的香气,这样她无论躲到哪里,她夏紫蕊都可以寻出来。

    第七天,花三娘终于投降了,但又不能让其他人知晓她授夏峰女儿武功。

    这丫头学习的精神,令花三娘佩服。早也练、晚也练,如今已是严寒之冬,她还在外面练习。练丝雨银针、习易容术。近来动不动就扮成花三娘,四处捉弄独眼龙、矮驼怪等人。害得花三娘见到二人,都有人对她抛眼神,弄得她好不尴尬,恨不得立马找个地洞钻出来。

    “宝丫头,别走!”

    咦,今儿是怎么认出她不是花干娘的?

    雪音好奇地转过身,独眼龙道:“上次说我的眼睛能治,今儿有人自愿献出一只眼睛。如何,能开始么?”

    “啊——”那有这么快,至少也得给她时间准备药材还各种刀子、银针之类的物什吧,“龙叔叔,两日后行么?我得准备呀!”

    “哦,那好,赶紧准备。两日后就开始吧!”

    换眼这天,天气明朗,雪音在宽敞的房间里,备好物什。

    亏得独眼龙想得出来,花五十两银子买人家的眼睛,这是一个约莫四十岁的男子,居然还同意了。

    罢了,这是人家两个人的事,那她就开始吧。

    术后三天需要上药,但依旧不能拆白布,拆开外层,用药水小心翼翼地浸透在里层白布上,再裹上白布。

    雪音开始在晚上收拾行李,她要离开怪人谷,美其名曰:“找爹娘!”

    今儿,是独眼龙该拆开白布的日子,是成功还是失败今日见分晓。

    众人在花厅等了良久,依不见宝丫头出现。最后由花三娘却唤她,推开房门,屋内无人,绣帐上的被褥叠放整齐,厨房也无人。

    哑仆们今儿没有见到她。

    再转回屋中,枕上放了一封信。

    刀伯伯、花干娘、龙叔叔、矮叔叔、天叔叔、地叔叔、丑叔叔:紫蕊走了,去寻爹娘去了。爹出门一年了,我好想他。们不用挂念我,如今我已得干娘真传,没人会再欺负我的。龙叔叔的眼睛可以自行拆开,眼药水就放在龙叔叔屋里蓝花瓷瓶里,记得每日早晚都滴上两滴,一个月后就痊愈了。好了,不细说了,紫蕊该出发了。放心,这一次我不会再迷路了……

    “不好了!不好了,宝丫头离家出走了——”花三娘飞舞着书信,冲出房门。

    浓雾迷漫,在层层雾纱之中,走出一个紫衣少女,衣着漂亮的小袄,挽了两只花辫髻,左右各插了一只紫色绒花,干练而清爽,手里握着宝剑,负着一只青色的包袱,蹦蹦跳跳欢悦不已。

    怪人谷的汗血宝马从不离谷的,它只载人离谷后就按原路返回。只要听到熟悉的口哨声就会奔出来。这便是她以前不知道的秘密,刀魔、丑恶人他们也是这样进出。

    易容后的她,少了娇艳美丽,是个模样端正又极普通的姑娘。在福州城里转了一圈,本想打听余珍珠的下落,问了好几家青楼,都说没有这个人,她似乎从人间蒸发了。明明是福州城里生意最好的两家青楼竞下她,可此刻,谁都说没有。她又在福州里呆了几日,明查暗访,才知道,余珍珠被一家青楼买下后次日就有人出高价将她带走了。

    老天保佑,但愿珍姐姐可以平安无事,保佑她遇上良人,得到幸福。

    她自我安慰一番,心安理得地买了一匹快马,纵马扬鞭直往江南。

    这是她第一次独自过新年,看着满街花花绿绿,喜逐颜开的男女,竟感觉不到丝毫的寂寞。江南就如她想像中那般,山清水秀,虽是正月,但隐隐已经看到早春的影子,碧波荡漾。

    上元佳节,她装扮一新,只身来到湖畔,三五成群的年轻男女蹲在河边放逐荷灯。她低眸看着自己手中买来的荷灯,上面有她的心愿: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是多好的祝愿呀!

    正月十六的晚上,她潜入扬州府衙,翻遍了整个储藏库努力找到柳家灭门案的卷宗。一卷又一卷,一本又一本,口里衔着蜡烛。

    一天找不到她就第二天继续找。

    第三天的晚上,她终于在书架的角落处,翻找出堆满尘埃的卷宗——柳家灭门案,几个字跃入眼帘时,她说不出的激动。

    抱住卷宗,似得到了宝物一般,快速地离了府衙,借着烛火,轻轻地打开:正元八年三月二十日夜,柳家闯入匪贼,见人便杀,血流成河,柳家满门上下三十一口人当晚毙命,幸柳玉满之妻苏妍携子回娘家幸免于难。

    卷宗中,有柳二夫人苏妍的证词,在她的回忆中,柳家待人和善,长兄柳玉成从不与人结怨,是当时出名的大善人。

    掐指算来,这件案子已经是十七八年前的事了。

    苏妍又是何许人也,家住何方?

    据上面记载,三月二十日巧逢苏妍与柳玉满之子柳清扬满周岁。按照苏妍老家小镇的风俗,儿子满周岁的抓周仪式是由舅父主持的,所以那日苏妍携子返回娘家,中途柳玉满因为绸庄有人来提货而返回城中。

    次日,雪音寻到柳家当年的宅院,十几年了,这里早已经面目非,杂草丛生,在地上依昔能见到当年被大火烧过的痕迹。

    闭上双眼,根据这里的残垣幻想着曾是一座美丽的江南林园,她的母亲柳若烟曾在这儿度过了几年快乐而幸福的少女时光。当年,母亲离开谢家,她是那般的欢喜,难得柳家表哥、表弟视她为同胞姐妹,他们怜她、疼她,而母亲与堂姐(表嫂)谢茗香更是情投意合。可以想像出,当年的母亲是如何在这里玩耍、嬉笑,看清影表姐出世,与柳家大夫人和琴歌舞、一起绣花、弹琴、下棋、聊天……

    这里曾记下了母亲少女时最快乐、平静的几年岁月。

    杀了柳家上下主仆三十一口人后,凶手一把大火将罪行烧得一干二净。没人知道那夜这里发生了什么,而当年目睹这一切的唯有清影表姐主仆与一个唤作“李婶”的奶娘。但那位奶娘不久之后也因流离失所而病亡。清影表姐主仆死了,这件案子因为缺乏眉目与当事人,便不了了之,丢弃在墙角的书架上,任岁月流逝,尘埃堆积。

    接连三日,雪音都到柳家被烧的宅地里转悠,走过每一寸土地,希望还能在这里发现些许痕迹。

    “姑娘,在这儿已经呆三日了。和……柳家是……”

    一位挎着篮子的老奶奶,满脸好奇地打量着雪音。

    她微低着头,缓缓地抬眸:“我……是柳家后人。”

    “……”老奶奶颇是惊异,“老婆子只知道清扬少爷还活着,那……那是……”

    雪音转过身子,不再回答老妪的话,只是用极低的声音道:“对不起,我不能告诉太多的事。”

    若不是重返此地,她不会知道,柳家还有一个后人,柳玉满之子柳清扬。

    “姑娘不必防我,虽说柳家败了。但这附近三百余亩的田地还是柳家祖业,这些年一直由柳二夫人苏氏照料。清扬少爷在十年前就失踪了,至今音信无。”老奶奶顿了顿,在雪音的眼中,她看到不信任与疑惑,继续说道:“小妇人夫家姓柳,娘家姓古,我们世代受柳家护佑,姑娘不必担心老妇人。若想见柳二夫人,我可以领去。自从清扬少爷失踪之后,她就住在南边的尼姑庵里。”

    “多谢老奶奶关心。”雪音转身缓缓离开柳家宅地,败垣之中,时不时地奔出一只老鼠,微风拂过,枯草摇摆,诉说这里曾经的温馨。

    “三年多前,也曾有个女子来这里。住了几日就离开,刚巧那几日柳二夫人回了娘家,”

    三年多前,会是清影表姐吗?

    雪音快奔几步:“老奶奶请留步!”

    老妇人止住脚步。

    “那女子长什么模样?”

    老妇人沉思道:“人长得清瘦白净,一双眼睛很大,模样倒是很水灵,和一样站在这儿就发呆,她在这儿抹泪偷哭。”

    是清影表姐,她回到了宅地,也想将当年的案子查个明白。

    “清影姐姐……”她情不自禁地呼唤着逝去清影的名字,泪水蓄在眼眶里,脑海中掠过一个清秀少女的模样,“太可惜,还未找出真相就被人毒害。”她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吧?才会被人杀了灭口。

    待她从沉吟中回来,老妇人已经走了很远,寂静的荒野中唯留下她一人。清影是因为即将找出真相而被害,那么自己会因为寻找真相而引人注目吗?老妇人的话可信么?

    夜深了,她独自坐在客栈中,看烛火摇曳,要不要去见苏妍?

    思量再三之后,她换了夜行衣,很快来到尼姑庵前,纵身一跃进入庵中。

    已经四更天了,按照以往她对尼姑庵布局的了解,苏妍属于待发修行,应该住在香客房中。寻到香客房,一间又一间地止息细听,确定房中有无人。

    她今儿易成了秋痕的模样,静静地站在苏妍的床前。

    “谁?”苏妍从睡梦中惊醒,看到床前站着一个倩影,蚊丝不动。

    雪音道:“二夫人别怕,我是李秋痕。”

    苏妍沉思片刻,道:“是李婶的小女儿?”她欲起身去寻蜡烛,却被雪音止住。

    可以肯定这个女人确实是柳二夫人苏妍,只有生活在柳家的人才知道李秋痕是奶娘的女儿,而且她也调查过清影奶娘的事,那时候柳家人都叫她李婶。

    “听说夫人身子不好,就不要起床了。借着外面的月光,我们谈话更方便些。此次回江南,我是为调查十七年前的柳家灭门案而来。三年多前,清影姑娘说她已经查出了眉目,我还未等到她说出更多的话,她就……”

    苏妍身子发颤,道:“说清影她……她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已经三年多了,是大运二年冬天逝去的。那时候如意郡主还活着,郡主得知清影姑娘是她的表姐万分悲痛,将清影姑娘进行厚葬。”

    “清影……她也死了,真是好人命不长……”下半句是“坏**千年”,苏妍苦笑着,想到柳家的诸多不幸,老天真的没有开眼吗?连大哥大嫂的女儿也夺走了。

    “夫人,明日秋痕就要离开去京城了,有什么吩咐么?”

    苏妍声调很低,不难听出她内心的痛苦与无助:“当年清影来后,曾留下一只木盒。后来清扬回来带走了木盒。临走的时候,说是要为柳家报仇雪恨。十年了,他就只回来过一次……呜——我可怜的清扬。”

    “夫人,秋痕从未见过少爷,我如何才能认出他?”

    苏妍从怀中掏出半块玉佩道:“这是当年玉满赠与我的订情信物——鸳鸯挂佩。十年前,清扬离家出走,将它一分为二。另外半块便在他的身上。”

    “夫人放心,倘若少爷真在京师,我一定找到他。”接过玉佩,从怀中摸出母亲当年留下的一只玉镯,“这是清影姑娘要我交与夫人的。她说,这本是柳家祖传之物,理应让夫人保管。另外这二千两银票,请夫人收下。我听说,柳家被烧之后,夫人是守着柳家祖上留下的那三百亩薄田过日,无居身之所,常年居住在娘家与庵堂之中。夫人可用银票建座宅院,待少爷回来也有家的感觉。”

    苏妍,一个小家碧玉,娘家本就不宽裕,父兄都是私塾先生,母亲与嫂嫂是靠做豆腐为生。这样勉强糊口的普通人家,又如何助她重建柳家宅院。那一场大火夺走了柳家人的性命,火后便有人陆续拿出各丝绸店铺房契、地契说店铺早已转卖于他们。

    自古以来,锦上添花者多,雪中送炭者少。苏妍是个妇道人家,虽知柳家不会败得这么快,却又找不到原由。唯有任人欺凌,好在柳家宅地、坟地、还有那三百亩田地得以保存,这些年她才可以聊以生计。

    苏妍接过雪音手中的银票,神情中颇是意外,秋痕只是一侍女,哪来这么多的银票。借着月光,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隐隐有些当年李奶娘的模样。心中更能确定,她真的是李奶娘的小女儿——李秋痕。

    “夫人知道清影当年送来的木盒里是什么?”

    苏妍拉拉身上的被褥,抱在胸前,“不知道。待我回到庵堂,她已经离开江南。本想打开瞧瞧,可又怕是关于柳家的大秘密,始终没有勇气。清扬看过后,异常愤怒,便说要去京城报仇。我想问他,仇人是谁?可清扬一直不愿告诉我。”

    在清扬的心里,母亲是个柔弱可欺的女人。十二年前,清扬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他原本是江南第一首富柳家的少爷,他本有一个富贵而幸福的家,天降横祸,他失去了视他为柳家珍宝、唯一继承人的奶奶、伯父、父亲,失去了柳家所有的财富,变成一无所有、任人欺凌的落魄子弟。十年前与舅家表兄大打出手之后,被表兄骂他:吃白食、小乞丐!再也忍受不了这种寄下篱下的生活,他留书出走。

    柳清扬去了京城报仇,那仇人一定是在京城之内。

    “夫人保重,小女告辞——”雪音打开房门,纵身跃过围墙。

    苏妍凝望着黑夜,柳家曾经的富饶就像昨日的梦。在柳家宅院里,那一张张鲜活的生命永远年轻而美丽,慈爱可亲的婆母死了!大伯、嫂子死了!她此生最爱的夫君也死了!而她们母子却因回娘家躲过一劫,十七年来,这是怎样的生活啊?

    她甚至很清晰地记得婆母与嫂嫂说过的话,那样温暖如昔;还记得夫君的浓情蜜意,就似一涓细流,一次次回荡在她的耳畔,流过她干涸而痛苦的心。

    苏妍知道,儿子清扬一直在调查当年柳家灭门案,可她却从来不敢问。她怕知道这背后的真相,令她更加痛苦。她宁愿带着美好的回忆,一遍遍的回味,一遍遍的重漫当年的幸福,也不愿带着仇恨活下去。

    捧着银票,忆起当年的李婶,那是一个模样端正又干练勤快的妇人,她的身后总是跟着一双小女娃。李婶的大女儿秋果未能逃脱那场大火,丧命于火海之中,那孩子还是睡梦中就被活活烧死了。

    据说,那天夜里秋痕、清影闹肚子,李婶忙得一整夜都未能安睡。却在无意间发现了闯入柳家的蒙面黑衣人,情急之下,就将两个孩子放在水桶里,自己则浸泡在冰冷井水里。因为体弱,逃过一难之后,竟然患上重病,不久就撒手人寰。

    而清影也随着李婶的病逝下落不明,若非三年多前她曾来到柳家故居,苏妍不会知道,除了她们母子之外,当进还有李婶和两个女娃逃过此劫。

    清影死了!连个这可怜的孩子也死了,她只见过这孩子一次,还从未尽过长辈的责任合便去了。到了地下,见到夫君,该如何向他忏悔。

    秋痕还活着,这也是她心中唯一可以值得安慰的事。连一个下人的女儿都想重建柳家,她的儿子清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