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一不做,二不修 > 第六一章 送画盒,念团圆
    晋皇这几年身子是愈发不好,特别是在太子谋逆一案之后,更是恍然老了十多岁,一夕之间满头华发,老残垂亡。

    徳寿宫内,明灯金帐,寂静大殿弥漫着一股苦药的味道,皇族近臣们纷纷齐侯外堂,人群中时不时发出压抑的呜咽哭声。内堂里,后宫之主左贵妃伴侍龙榻,晋皇倚在床头,面色黑青老目浑浊,有气无力地喊卫昇过去。

    “东澜……过来……”

    他一生未曾立后,太子死后也未再立储君,如今命数将尽,是该交待身后事了。

    卫昇跪到龙床之前,伸手去握住晋皇冰凉的手掌,目露担忧:“父皇,儿臣在。”

    “东澜,”晋皇垂眸看着他,似有无奈惋惜,“众多皇子之中,是最像孤的……无论是相貌性情,还是际遇命数……都是最像的……”

    “生来并非王储,最终却还是要坐上这个位置……虽有人为在内,一切终归免不了天意注定。如此一来,真的就要被束缚终身了……”

    “孤本不愿看重蹈覆辙,只是现在,东晋不得不托付与……孤早已拟好了诏书传继位,待孤去后,右相自会宣读诏书。东澜,为君者有太多无奈,路途险峻,以后就靠自己了……孤不在,谨记为君之道,必定以国为重,善待百姓。”

    卫昇磕头,泪花烁烁:“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晋皇的手抚上他的额头,露出一抹凄然笑容:“孤膝下儿女不多,也尽数托付与了,好好待他们,会是千古明君。”言毕,晋皇转头往外看了看,问左贵妃:“虓儿来了么?孤有件事要嘱托他。”

    这个节骨眼上怎会召见左虓?

    左贵妃一怔,随即答道:“一早就侯在外堂了,臣妾这就唤他进来。”

    左虓进来碰到卫昇退下,两人四目相对一瞬,没有说话。

    “臣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左虓在离龙榻三步之遥的地方跪下叩首。晋皇见状,吩咐左贵妃:“先出去。”等左贵妃退下之后,形容枯槁的晋皇咳嗽两声,沙哑喊左虓:“到孤身边来。”

    左虓跪着挪到榻前,晋皇见他消瘦的面容,叹道:“许久不见了,竟也差点让孤认不出来。虓儿,近来可好?”

    左虓垂眸:“承蒙陛下费心,臣一切安好。”

    “呵,哪里会好?没有那个人,怎么好……”晋皇自嘲一笑,一句话模棱两可,也不知是在说左虓,还是在说自己。

    左虓也勾勾唇角,一抹苦涩:“不过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陛下莫要为微臣操心,好好养身子才是,等您好了带我们去狩猎,微臣还想再瞻陛下的马上英姿。”

    晋皇口气温柔:“和东澜二人是表兄弟,自小又一同长大,性子却不尽相同。东澜老成,小小年纪就思虑甚重,独缺了这份年少的洒脱和意气风发,有时候孤在想,若不是长在宫里,东澜岂会是这般模样?有时候孤又想,诸皇子中若是有个这般性情的,那该多好……”

    左虓安慰道:“贵妃娘娘是臣的亲姑母,按照民间的说法,陛下您就是臣的姑父。姑父和侄儿,也算得上是半对父子的。再说陛下您是一国之君,天下臣民皆是您的子女,微臣自然也是,您说是吧?”

    “说得好,说得好。还是说话中听。”晋皇开怀,油尽灯枯的脸绽放笑颜,短暂笑过之后,却突然问左虓:“虓儿,可有咻咻的消息?”

    左虓唇角笑意一凝,飞速敛眉垂眸,简单利落吐出两个字:“没有。”

    “哎……”晋皇捕捉道他的落寞,叹气一声,伸手指着琴桌上的长画匣,“把那个盒子拿来。”

    左虓取来画盒,听从晋皇指挥打开,看到里面的白玉画轴和廉价泛黄绢布,不觉诧异。

    是南楚女皇的画像,挂在梅堂的那一幅。

    晋皇手捏画卷,轻轻抚着,放在上面的目光宛如看见了思慕已久的情人,眷不舍。他道:“当年孤为了皇位而舍了她,临到将赴黄泉,却发现最放不下的还是她……此生之憾是无法弥补了,可孤却不想看到身边再有这样的遗憾。”

    左虓心头一震,愕然抬头。

    晋皇微笑看他,眼中有审视也有成:“虓儿孤问。若是再给一次机会,可愿为那人舍弃所有?包括身份、地位,甚至男人的尊严。就算不能完拥有她,就算她还要再有其他男子,也愿意相伴左右,甘心当她背后的依靠,做不做得到?”

    做不做得到?左虓同样扪心自问。

    四年前的他做不到,彼时他心高气傲,容不得一丝瑕疵,所以他亲手推开了情岫。可是日日月月年年,当他饱受相思的折磨,当他午夜梦回听见她撕心裂肺的嚎哭,他才发现自己的一切底线都不算底线。

    只想见到她,只想抱着她,只想和她在一起。这才是他真正的底线,以前的所有顾忌所有忧虑都是可笑虚伪的自怜自艾。

    他什么也不想要,他就想要她。

    胸腔激流涌荡,一下冲破了心扉,整个人都豁然开朗,左虓从未这样坚定过。

    他郑重其事地说:“我做得到。”

    晋皇了然一笑,隐隐有些激动:“做得到就好,这样就好……虓儿,孤有一事交给去办。代孤把这幅画送到南楚女皇手上,亲自送去。”

    左虓含泪接过画卷,手臂微微颤抖,哽咽道:“可是……”

    晋皇知道他要说什么,摇摇头闭上了眼:“孤留着也是无用,最后顶多成为皇陵殉葬品的其中一样。不如把它交给画中人,也算了却孤的心愿,至少她看见此画就会想起我……”

    灵熙,灵熙……但愿来世,我心有灵犀一点通。

    晋皇服了汤药又昏睡过去,左虓手拿画盒走出殿门,最开始觉得一阵轻松,随即又是沉重。

    四年已过,她变成了什么模样?会不会……早已忘了他?

    “表弟。”

    忽闻卫昇的声音,左虓急忙敛起伤感,抬眼冷冷看向前方,不咸不淡打了个招呼:“四殿下。”

    卫昇看他一如既往地冷淡,低头苦笑了一下,道:“有没有空陪我走走?”

    宫里长街一如既往的清冷,缺乏生气。高墙耸立,危檐倾轧,在这等举国哀肃的时节,愈发显得阴森。

    左虓和卫昇并肩走过,冷风吹翻二人衣袂,飒飒飘起。走了许久二人谁也没开口,良久沉寂。

    “其实,”还是卫昇先开口,“从小到大我都很羡慕,甚至可以说,还有些嫉妒。”

    左虓脚下一滞,有些震惊:“怎么会……贵为皇子又深得陛下喜爱,羡慕我作甚?”

    卫昇眼角微垂:“因为我耗尽心思做成的事情,总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达成。功课如此、武艺如此、骑射如此……太傅总夸天赋好,只看一遍就能记住的诗词,我要回去念上五六次,才能勉强背下。八岁就驯了第一匹马,而我却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就连说话,也比我更能讨母妃欢心,她对着会笑,对我却总是板着脸问有没有完成功课……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我为了赶上,私底下花了多少功夫?我天资平庸却被寄予厚望,只得强迫自己去学去算计。哪儿像,潇洒过日子,想做什么都可以……什么聪慧明敏,外人所看见的不过是表象罢了。”

    他们兄弟二十多年,左虓头一次听卫昇吐露心声,此时惊讶不亚于晴天霹雳。

    “运气也好。常说自己命悬一线,最后不还是安然度过了么?总归是一番有惊无险而已。就连出趟门也能捡个女子回家……呵,我一辈子困在宫里,哪儿能有这样的际遇?的命比起我来好了不止千百倍,如果可以我倒宁愿和换一换……”

    “我……”左虓张了张口,嗓子却像被掐住般说不出话,“我……不知道是这样想的。”

    “当然不知道,任何人都不知道。”卫昇忽而抬起头来,无谓一笑:“以前我藏在心里不说,是因为不想面对事实,如今说出来是因为我看清了事实。事实就是如此,左虓,处处都胜过我。就算以后我当了一国之君,我依然很羡慕。羡自由自在,活得恣意洒脱,想要什么就能去追什么。”

    “其实我也有很多不如意,”左虓竟然有些无措,“只是被这般一说,好像还是更不如意一些……”

    “呵!”卫昇捶他胸口一拳,“看幸灾乐祸的样子!臭小子!”

    “呵呵……”左虓低低笑了两声,也还了他一拳,挑衅道:“想打架?”

    卫昇把袍子别在腰间:“打就打!”

    左虓撸起袖子,搓搓手掌:“待会儿输了可别哭鼻子!”

    ……

    一场酣战是宣泄也是恩怨的了结。左虓和卫昇大打出手,各自挂彩不少,打完了却又相互搀着去太医院讨药擦。

    半路,卫昇揉着肿起来的眼角,问:“有什么打算?”

    左虓拿手背蹭去嘴角血渍,道:“我要去南楚,把媳妇儿追回来。”

    卫昇闻言默然片刻,最后一张滑稽的伤脸上露出难看的笑容:“我先祝此去顺利,心愿得偿!我在这里等着好消息。”

    左虓扬眉得意:“一定!”

    南楚,国师府。

    情岫抱着小团圆玩了没多久,柳逸和辛晴就回来了。小家伙一见人就从情岫身上跳下来,张开胖乎乎的双臂奔过去。

    “娘——”

    辛晴一把搂起她,捏捏她小脸蛋:“小可爱!”

    情岫怀里一下空荡荡,她看着亲昵的母女二人,轻轻垂下眼帘咬了咬唇。

    “咻咻来啦。”

    儒雅柳逸出声招呼,情岫方才抬头笑道:“嗯,过来看看。”

    “娘,”小团圆靠在辛晴肩头打个哈欠,揉着眼道:“想睡觉觉了……”

    辛晴搂着她小小的背,笑道:“那我带回房。乖,给公主和国师道别。”

    小团圆挥了挥胖嘟嘟的小手:“国师大人再见,公主姐姐再见,我明天再和玩儿。”

    眼看辛晴抱着小团圆转了身,情岫下意识想追上去,却被柳逸一掌按住肩头。她回首,只见柳逸默默摇了摇头。

    情岫眸子里聚起氤氲,轻声道:“我就想多陪陪她……”

    柳逸也无奈,只是劝道:“日后有机会我就带团圆进宫见。我过去看看她们母女,和国师慢聊。”

    柳逸一走,情岫眼帘一垂泪珠就落了下来。

    古篱见状过去揽住她,安慰道:“莫哭莫哭,回回来回回都要哭,以后我都不敢让来了。”

    情岫伏在古篱怀里哭得委屈:“她跟我都不亲近……呜……”

    “她还是喜欢的。不过如今辛晴才是她的娘亲。”

    情岫不甘心:“可她明明是我生的!咕咕,我不想一直这样,我想把团圆接到自己身边养,帮我给母皇说好不好?帮我求情……”

    古篱抚上她的眉角,叹道:“咻咻,现在是南楚的储君平阳公主。本来回宫之初外界就颇有微词,若是再冒出一个说不清生父的小公主,别人会怎么想?怎么说?当初为了扳倒凤君替父亲报仇,母皇布局十多年,忍辱负重。如今也只能学着隐忍,要顾大局。”

    情岫争辩道:“团圆有父亲的!只是他现在不在这里罢了……咕咕,帮我想想办法,我真的想和团圆在一起,咕咕求了……”

    古篱被情岫缠得不行,最后缴械投降,出言妥协。

    “我真是拿没辙。”古篱微微含笑,道:“若说办法也不是没有,就怕不愿意。”

    情岫赶紧点头:“我愿意我愿意!为了团圆做甚么都可以!”

    古篱轻轻揩去她脸颊上的泪水,墨黑的瞳孔折射出迷的目光,柔声道:“若是大婚,就可以和驸马以夫妻的名义请求陛下,收养团圆做义女。如此一来名正言顺,外人挑不出刺,团圆也会有个正大光明的身份。”

    作者有话要说:酒壶想通了要去追媳妇儿,但是咕咕一如既往的腹黑,劝说小禽兽娶驸马……酒壶啊,就看跑得快不快了!↖(^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