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驶向宫门, 慕挽歌吃了个半饱,连哄带威胁让洛辰脩吃下了几块甜味糕点,瞧他一脸无奈却又极力忍着的模样,慕挽歌笑得开怀。
马车内只有她与洛辰脩, 此次车夫倒不是墨隐了, 但墨隐与灵璧骑马跟在马车后,是以一路上洛辰脩便成了她使唤之人。
又拿了颗蜜饯放入口中, 她懒洋洋伸手, “渴了。”
“今日吃了太多甜食,一会子吃不下山珍海味的。”洛辰脩无奈又宠溺笑了笑, 将手中的水囊递给她。
喝了水, 慕挽歌再伸手去摸小案上,摸了个空, 扭头望去,才发现食盒已被洛辰脩收起来了。
瞧她冷眼射来,洛辰脩将她的手拉住, 不赞同摇头,“不可再吃了。”
极其耐心,并无丝毫不耐。
慕挽歌抽回手,摆正身子坐好,端庄不过一瞬,她又挑帘往外瞧,除了先前驶过市坊时有喧闹声外,之后便一路寂静, 此时往外瞧,确实四下无行人,时而瞧见有守卫巡逻。
“原来宫门外的守卫也如此森严。”
洛辰脩轻笑,“已离宫门不远,今日宫中设宴,王公大臣多半要入宫,守卫比平日多了数倍。”
慕挽歌了然笑了笑,“原来如此,瞧这阵势,今日这场转为们父子设的庆功宴倒是不同寻常嘛,怕不止庆功这样简单罢。”
若只是庆功,不会拖了这么久,倒像是在将就洛辰脩,待他伤势好转。
一位臣子能得君王如此看重,既是荣宠,亦是不同寻常。
她隐约感觉到了。
洛辰脩近日的惶惶不安,并不仅仅是因她而起。
洛辰脩默了默,复又握住她的手,神色认真地望着她,“阿挽,为何不问我的身世?”
他与她说过他并非洛王亲生,寻常人若是听到如此不可思议之事必然好奇,追根问底的,可她仿佛不曾听过似的。
但她听到了,她只是不问罢了。
慕挽歌垂眸望着两人交握的手,悠悠道,“我曾听过一个传闻,十八年前,身怀六甲的洛王妃入宫探望同样即将临盆的洛妃娘娘,姑嫂二人同夜产子,洛妃娘娘诞下的皇子不到一刻便夭折了,而洛王妃母子平安……”
洛妃乃洛王的亲妹妹,洛王时常入宫探望是人之常情,但在即将临盆时入宫,细细想来倒也瞧得出几分端倪。
加之洛辰脩自个儿也说了他并非洛王的亲生儿子,当年皇子出娘胎不到一刻便夭折了,洛妃却无损伤,将养数日便恢复了,反倒是诞下世子的洛王妃自此缠绵病榻,未能熬过两个月便撒手人寰。
这其中的弯弯道道,细思极恐,但这些皇家秘事,也只那些有心人会留意。
而恰巧,她慕挽歌也做了回有心人。
话到此处,洛辰脩已无需多言,当年的秘密,她猜到七八分。
她这样聪慧,他一早便是知晓的。
得妻如此,他自然庆幸欣喜,也是真的笑了,笑得释然愉悦。
“入宫后,所遇之人,无论他们说了什么,阿挽莫要在意,只用在意我一个人便好了。”
慕挽歌不甚在意耸了耸肩,“旁人议论什么,与我并不干系,若做回皇子王爷,我也水涨船高,除非打算另娶,否则无几人敢来我跟前蹦跶的。”
若真如此,怕是不少人巴结她还来不及,即便议论,那也是私底下,不敢让她听到。
况且,更难听的闲话,她在洛王府听的都腻了,怕也无人有洛碧如那样的胆子说她的闲话。
见她如此,洛辰脩顿时哭笑不得,他是让她信他,她倒好,借机提醒他不可朝秦暮楚、三心二意。
惹毛她,不会有好下场。
“七公主有些顽皮,一会子怕是会来见,若嫌她烦,不搭理她便是。”他又道了一句。
慕挽歌想了想,终于想起他说的七公主何许人也。
七公主慕容月夕,洛妃所出,十三岁,正值豆蔻,亦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
传闻七公主骄纵蛮横,只听皇帝与洛妃的话,八岁时曾刺伤过皇后,皇帝并未重罚,只将七公主关了三个月,让她面壁思过。
而那之后,七公主更加刁蛮了,谁让她不舒心,她便狠狠教训。
这便是市井传闻中的顽劣公主。
七公主十三岁了,皇帝与洛妃很为她的亲事烦忧,那些个能与她公主身份相配的世家子弟们皆对她唯恐不及,稍有风吹草动便如惊弓之鸟。
据说丞相家的二公子便是因为七公主说了一句瞧上他了,便躲到济云寺去了,扬言若是逼他娶七公主,他便剃度出家。
一个月过去,那丞相家的二公子还住在济云寺。
为此事,丞相夫人急得昏死过去。
如此一闹,饶是皇帝亦觉得对不住丞相家,相看驸马之事只好跳过他家,另相看别家。
然而,丞相家二公子的事一出,世家子避七公主如蛇蝎,听到风声便有各种意外发生,这家的公子摔断了腿,那家的公子染了恶疾……
此时听洛辰脩提及七公主,慕挽歌便觉得好笑,“市井可将的这位公主妹妹传得很是不堪,莫不是真如传闻的一般,事先提醒我小心。”
洛辰脩笑叹,“愚昧之人以讹传讹罢了,待亲眼瞧见七公主便知晓了,她并非如传言的那般不堪。”
“听起来,们兄妹二人感情挺好嘛。”慕挽歌打趣,“我听闻那丞相家的二公子整日游手好闲,起初是皇后提议可让他尚驸马来着,但那二公子欢喜入宫,当夜却哭爹喊娘逃出宫,这其中莫不是这位大将军也做了什么?”
当时洛辰脩尚在回京途中,真要帮七公主也无法亲自动手,慕挽歌也不过是随口说话而已。
未料洛辰脩竟默认了。
慕挽歌讶异,“真是做的?”
洛辰脩笑道,“三年前我让墨隐的弟弟扶风做了七公主的随身侍卫,居心叵测之人近不了七公主的身的,若有人动了坏心,扶风会出手教训。”
三年前便未雨绸缪,慕挽歌也佩服他的深谋远虑,但转念想他这样的身世,若不精明些,如何能活到现在。
后宫中的洛妃是他的亲生母亲,七公主是他的亲妹妹,是需要他保护的人,他每一步皆要小心翼翼。
“可真护短。”她不问他可是早有打算,不问过去,不问将来,与他相处便只与他闲聊。
只是闲聊。
但显然洛辰脩没打算让她置身事外,她不问,他便主动说,要让她一点一点认识他。
“便是七公主出生时,父王便与我说了我的身世,时常带我入宫给洛妃娘娘请安,而三年前七公主也知晓了一切,原本在我成亲前她便想要见见,几次偷跑出宫未遂,听扶风传信说,这两日她又不安分了,索性今日便让她见见,往后她也就不折腾了。”
“……”
慕挽歌是十分不乐意做这个坏人的。
他的言外之意便是让她好好劝劝七公主,但多半是劝不住的,讲道理行不通,那便只能强硬些,但若法子不得当,会让七公主恨上她。
虽然她不怕得罪七公主,但到底是得罪人的差事,她一向不喜多管闲事的。
“太高估我了,那是妹妹不假,可她也是金枝玉叶,连皇后都敢打的奇女子,觉得她会听我的。”
她的认知里,娇生惯养长大的少女皆是洛碧如那样的,与她不对付。
“她很喜欢。”洛辰脩笃定地道。
慕挽歌撇了撇嘴,欲再开口,又听他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令她无言以对。
他道,“阿挽,降得住她的,再不济还有我在,她见了也只会恭恭敬敬唤一声嫂子。”
“……”
好极,她此次入宫的真实意义,其实是拜见婆母,顺道与小姑子结交。